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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可凡:要有“江湖地位”得有善良内心
2012年05月22日 16:59

  曹可凡是一个随和的人,在做一些综艺节目时,为娱乐观众乐于“自我牺牲”,这时的他是大众的、时尚的、好玩的;一旦进入他苦心经营的访谈类节目《可凡倾听》,他又是文化的、知性的、小众的。

  

    之前采访曹可凡,已是四年前的事儿,再次见到他,依然是热情的招呼和憨厚爽朗的笑声,当然最大的变化是:“清瘦”了许多。众所周知,为了在《金陵十三钗》的银幕上,使自己的大脸尽可能少“挤兑”克里斯蒂安·贝尔的小脸,开拍前曹可凡坚持以吃蔬菜色拉度日,硬是成功甩肉三十多斤,也实现了多年来的“减肥”心愿。拍完影片后,曹可凡继续管住自己的嘴巴,坚持科学合理的饮食习惯,所以至今保持着减肥成功的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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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采访临近新年,曹可凡笑称“忙得脚都踮起来了”,忙各种晚会,也忙着他的《可凡倾听》……忙忙碌碌这几年来,有什么自我感觉值得一提的事呢?曹可凡沉思了一下,很朴实地回答道:“想不出来,我这人过得比较平庸,都是很平常的工作,如果说最大的欣慰,就是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吧,因为生得晚,我儿子现在才小学一年级,看着儿子每天的成长,我非常欣慰。”这样的回答,不禁让人稍感意外,但这也是曹可凡的一贯风格:不刻意追逐事业上的成功、名利,享受看看书、喝喝茶、聊聊天的简单生活。

  1995年曹可凡正式调入东方卫视担任职业主持人,很快成为当仁不让的上海荧屏一哥,囊获中国十佳电视主持人“金话筒”奖等重要奖项,这份资历换作别人早就蠢蠢欲动地跨越“长江”了,但曹可凡却毫无“野心”,安心“蹲踞”上海。多年来,身边的女主持如流水一样轮换,而曹可凡成为了“铁打的营盘”。“我的事业发展算是比较顺利的,虽没有大红大紫过,也没有摔得头破血流过,没有大起大落,所以我说自己是粉红色。”曹可凡很诚恳地表示,“我从来不想红不红的事儿,做节目的人不能老想这个事情,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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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事不强求,享受粉红状态,曹可凡就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有时像个孩童爱开玩笑,在做一些综艺节目时,为娱乐观众乐于“自我牺牲”,这时的他是大众的、时尚的、好玩的;然而一旦进入他苦心经营的访谈类节目《可凡倾听》,他又是文化的、知性的、小众的。“这档节目一开始是为了老先生们做的。”曹可凡说。多年来,曹可凡马不停蹄采访了柯灵、叶浅予、施蛰存、吴祖光、启功、丁聪、王世襄、戴爱莲、傅聪、程十发等艺术家,力图记录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轨迹。也正因为一直跟老艺术家们交往,曹可凡有了很多的感悟,他更加地谦卑超脱,即便是主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不值得夸耀的“雕虫小技”。

  与此同时,曹可凡又是一个非常认真执拗的人,为了做好《可凡倾听》,他会凌晨二三点还在查资料做功课,为了饰演好《金陵十三钗》女主角之一“书娟”的父亲——“孟先生”,曹可凡花了很多功夫准备,为掌握上世纪30年代的老上海话,还专程到程乃珊夫妇家求教。“当你每次面对镜头的时候,把它看成第一次也把它看成最后一次,那样你就会认真对待。”曹可凡语重心长地说道。

  

  参演《金陵十三钗》好比上了一次大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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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金陵十三钗》可谓是你真正意义上的银幕处女作,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这次参演让你感觉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曹可凡:能够参与这个大片的拍摄、演出,当然与有荣焉,但最难忘的、最有纪念意义的还不是说电影本身,而是跟艺谋导演在一起工作的近一个月时间里,他给我树立的表率作用。我认识他有十多年了,也采访过他很多次,但近距离跟他接触、一起工作,还是第一次,那感受是不一样的。作为大师级的导演,他工作时精益求精,一丝不苟,那种什么事儿都要弄明白的劲儿是我特别佩服的,他哪来那么多的能量?其次,他的那种谦卑和谦和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个时候我常问他,你的每个片子出来,有些人可能连看也没看过就骂你一通,你生气不生气?他回答说,其实过去也会生气啦,可是现在想想没什么好生气的,过去我就是一个工人,后来做了导演,拍了那么多有意思的片子,到现在这个岁数还在继续拍片,所以本身老天爷已经很眷顾我了,别人骂几声就受不了不应该。《金陵十三钗》这么大的片子,至少我在现场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艺谋导演骂过任何人,哪怕是批评也都是很平和的,对演员、对工作人员都非常尊重,整个剧组特别和谐,有着非常好的艺术创作的氛围。

  记者:你并不是专业演员,这次出演这个角色是什么机缘呢?

  曹可凡:虽然这个角色在片中着墨不是太多,出场次数有限,但也算是一个蛮关键的人物,还是蛮有立体感的,按照导演的意思,此角色要求是一个有点南方范儿的中年人,有上海教会学校毕业这个背景,能够说英文、日语,最好能够说上海话。原来锁定了一个演员,因各种原因不能过来。那我跟张伟平、张艺谋还蛮熟的,大家聊戏时,张伟平第一个想起我,提议要不找可凡试试看,他比较符合条件。后来张艺谋专门让我去北京跟他见了一次面,请我吃了顿饭,吃饭时没有多讲,只谈了一下剧本,之后跟我说,你范儿还挺正的,就通知工作人员给我量衣服,我就知道这个事儿算是靠谱了。

  记者:其实你父亲就是教会学校毕业的。

  曹可凡:对,以前父亲的同学常常来家里,他们那代人的言谈举止一直深植在我记忆之中,这也有助于我对剧中人物的基调的把握。导演说,把握人物的基调是最重要的,你不要去表演,你把人物基调找对了,真正理解那个人物后把词说出来,那种感觉会自然而然跑出来。

  记者:和贝尔对戏有什么特别感受?

  曹可凡:和张艺谋导演合作,和贝尔对戏,就好比上了一次表演大师班,收获良多。贝尔很热心,在表演上也给我不少建议,比如不少演员拍临死的镜头时往往做出多种复杂、痛苦的表情。贝尔告诉我,其实脑门中枪立刻毙命,不可能再挤眉弄眼,但也不能直挺挺地就倒下去,要在若有若无之间。贝尔对细节也非常重视,在拍摄“孟先生惨遭加藤击毙”的戏时,他曾反复提醒我,拍此类戏务必亲自验枪,以免发生意外。

  记者:你曾在电影《建国大业》里客串扮演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当时你的形象出现在银幕上时,影院出现了哄堂大笑的景象,这次参演《金陵十三钗》是否有这方面的担心?

  曹可凡:确实如此,所以这次演出,我也挺担心。这是一个悲剧,你一出来,忽然哄堂大笑,这事儿不好弄,起初我挺担心的,怕把这个戏给弄砸了。现在看起来还好。刚开始公映时,王汝刚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观察了周围的反应,我演的角色刚出来的时候,有一些小的骚动,观众有些交头接耳,这是曹可凡,但绝对没有哄堂大笑,后来就完全把这个人给忘了,忘了是一个主持人在演。我的其他的一些朋友包括吴思远导演也给我打电话,他们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这也是让我感到特别高兴的事,有点成就感。

 

  能与老艺术家交往是一种福分

 

  记者:前段时间,你出了一本新书《悲欢自酬》,写这本书有什么初衷?

  曹可凡:这部书里有两部分人,一部分是我认识的一些文化老人,还有一部分都是中国古代的书画家,我收藏了他们的作品,平时会找点资料研究一下。写这本书没有什么特别的初衷,只是觉得跟那些老人、跟那些作品有些渊源,就把这些缘分通过文字表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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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悲欢自酬》里引用了很多史料,颇有考据之意。

  曹可凡:之前没写过这种文史类的文章,所以自己也是尝试着把那些史料按照自己的理解写出来,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他们搞文化史的人说写得还不错。最近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专业的绘画书法杂志《书与画》,选编了我书里的一些文章,我也挺高兴,我这一辈子都是玩业余玩出来的,哈哈哈。

  记者:“悲欢自酬”这个题目颇有些苍凉的味道,这是否也是你内心的一部分独白。

  曹可凡:是有一些。我20多岁的时候就陪着老人一起玩。我们那时候去北京,刘诗昆先生跟我们一起吃饭,吃完后我们会打包一些菜送到苗子先生和郁风先生那儿,他俩吃不完,再分一半送到启功先生那儿,那种回忆是很温暖的。可是看着那些前辈一个个慢慢消失、走远,又觉得很苍凉,这是一种非常扭结矛盾的心态。那些老先生当年对我非常好,对我关爱有加,给我指明过一些前进的方向,他们的人生哲学、态度也都深深影响了我,所以我特别希望在我还记得住他们事儿的时候,能够用我的角度来记录他们,也算是不愧对先贤前辈对我的关照。跟那么多大师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那是人生很美妙的经历,也算是自己的一种福分吧。

  记者:你不仅用笔记录他们,还在《可凡倾听》中采访过这些前辈,面对大师级人物,有没有压力呢?

  曹可凡:其实采访那些前辈,我一点压力也没有。那些对话在我们中间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只是采访时把我们平时说的话再重新捋一遍,归纳和提纲挈领一下,那种说话很生活化,我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压力,而且我对他们的艺术造诣很熟,随便哪个故事就可以说上一长串。

  记者:有些时候,你也会参与一些挺娱乐化的节目,老先生们会不会有些想法?

  曹可凡:不会,老先生都很通达的,我们以为老先生都正襟危坐,其实他们生活当中太娱乐了,平时说的话,很幽默,那是高级娱乐。就像过去黄永玉先生讲沈从文先生,文革的时候,沈从文先生被批为“反共文人”,一张大字报贴在背上游街,回家之后,沈从文先生跟黄永玉先生抱怨,写“反共文人”这四个字倒没什么,但是得把书法练练好,你说这字写那么差,贴在我背上多丢人啊!文革的时候,他被批得很惨,还有心思琢磨这个事,真是豁达。黄永玉先生的段子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完全是侯宝林的段子,他家里有17条狗,我们住在他家里头时,我太太怕狗,左躲右闪,黄永玉先生就问她,你为什么怕狗?我太太说,我怕毛茸茸的东西。他特逗,问,那你牙刷怎么不怕啊?太好玩了!我跟他们在一起没大没小,他们跟小孩儿一样,都有赤子之心。在生活中我没把他们当做大师。正襟危坐、装腔作势那不是大师,真的大师就是这么随便、随和的。

  记者:可惜现在媒体上的娱乐与他们的娱乐相差太远了。

  曹可凡:是的。我们要做高级娱乐,娱乐这个东西没有原罪,是一件好事,但娱乐至死就不对了。

  

  文化访谈类节目的空间越来越小

 

  记者:《可凡倾听》已经做了八年了,在越来越娱乐化的快餐化社会,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曹可凡:咬着牙走呗!呵呵呵。大家都是咬着牙走。活着就是万幸了呗,只能这么说。给你的空间会越来越小,我们会拼尽最后的一些气力,活着就好。

  记者:现在碰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曹可凡:约人是一个困难,但这是技术上的问题。最困难的是,在整个娱乐化的环境中,电视台在编排上,把娱乐节目放在第一位,而把那些真正有文化价值、传播价值、文化力量的访谈类节目放在很弱势的地位。此外,用同样的标准去衡量文化访谈类节目与娱乐节目,这是错误的,过于武断、简单化。这是我们做访谈类节目的从业人员的一个巨大的困惑。

  记者:《可凡倾听》影响力很大,但是实际上,人手很少,资金紧张。

  曹可凡:对啊,我们现在去北京,用车都是用我私人朋友的车,八年了,我们去北京住的还是招待所,那种200多块钱的招待所,全北京已经不太有了。因为经费比较少。

  记者:为了考虑收视率是否有无奈之举?

  曹可凡:当然会有,要适应整个社会环境,考量角度就会不一样,原来可能单纯一些,现在会考虑一下收视率好一些的人物,不过我们后来也发现不需要有什么偏见,有些娱乐明星,观众认为他们层次不是太高,但跟他们谈了之后,发现他们的故事也挺有趣的,跟大家分享分享也没有什么坏处。刚开始会有些纠结,后来就不会了。

  记者:采访中,是否会有一些受震撼的瞬间?

  曹可凡:说不上哪个瞬间会特别震撼,但是很多人是感染我的,很多采访中,嘉宾流泪,我也会跟着一起流泪,他们把我带入当时的生活场景,同样地非常感动。其实我们做采访时,并没有把人事先设定好:你是大师,他是娱乐明星。我们就把他们看做是普普通通的人。

  记者:看到不少介绍《可凡倾听》的资料中,写着“以精英文化为基石”,你如何界定“精英文化”?

  曹可凡:我只是说“倾听智者的声音”,我从没有把节目完全定位在精英文化,当然也有精英的层次,但栏目的覆盖面很广,人物从20多岁到100多岁都有,跨各个领域。我只是期望这个访谈有一种文化的情怀,我追求的是这种东西。

  记者:怎么理解“文化情怀”?

  曹可凡:就是真的感情,像高凌风,一个明星,走过弯路斜道,从很红一直被摔到谷底,然后从谷底慢慢爬起来。他太太跟别人跑了。我问他,你怎么看待你的婚姻?他说,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有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情人,第二个阶段是爱人,第三个阶段是亲人,现在我们离婚了,我们还是恩人,也许两个人的分手,可以催生两个更幸福的家庭。这个话是哲学家都很难说出来的,是生活的哲理,高凌风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带着微笑,一边泪流满面,这就是真性情,一个男人的真情怀跃然而出。哪怕他没读过多少的书,但是有那么多的生活的阅历,同样很感动人,当他在屏幕上呈现真实的情感时,我们能够充分感受到一种人间的情怀。

  记者:你认为哪些是智者?

  曹可凡:成功的就一定是智者,有文化的人不一定是智者。有些人对生活的理解,可能比大学问家都高。之前姚明没时间读很多书,但是他有智慧,那么聪明、从容,回答问题那么幽默,跟他读多少书没有太大的关系。

  记者:人有很多面,对于那些智者,你希望他们传递怎样的声音?

  曹可凡:我希望对方告诉我,他是怎么跟周围的人相处的,他的每一步怎么走过来的,他遇到什么样的坎儿,怎么克服的,他是怎么靠着自己的智慧去获得成功的,这是我的兴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上升到多大的高度,总结成功学什么的。

  记者:前一阵某大媒体刊登了一篇文章,在批一些节目过度娱乐化时,也点到了《可凡倾听》的名,对此,你怎么看?

  曹可凡:我觉得他提到的现象(“刚刚在《可凡倾听》见过的明星,有可能又出现在《超级访问》中”)没有说错,某些娱乐人物在这个节目中出现,也在那个节目中出现。但是如果把这个现象解读为过度娱乐化,也是过度解读,我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个事看得太严重。有娱乐人物出现,并不代表就是娱乐节目,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认为,做电视要体现主流价值。节目俗点没问题,关键是不能突破道德底线。要想有“江湖地位”,就要有一颗善良的内心。

  

来源:上海采风 作者:胡凌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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