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人物 >> 正文
吕其明:开开心心过每一天,认认真真地做事
2013年03月12日 14:09

 image

1981年,正在构思《城南旧事》电影音乐的吕其明。
  
image

20岁的吕其明,那一年他从华东军区文工团转业至上海电影制片厂。

image

在音乐的伴随下,吕其明感觉很开心。(图片:吴磊 陈征)

  吕其明
  
  中国最杰出的交响乐作曲家,著名电影音乐作曲家。以其管弦乐序曲《红旗颂》、交响叙事诗《白求恩》等一批大气磅礴的交响乐杰作,以及《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谁不说俺家乡好》等歌曲三百余首。
  
  
  
  10岁参加新四军,15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今年83岁的作曲家吕其明,至今还保留着“老革命人”的生活习惯和乐天精神。
  
  早上5点多起床,走路半个小时,三餐定时,晚上9点半左右睡觉,从年轻时开始,他搞创作就从不“开夜车”……在习惯通宵赶工的年轻音乐人看来,这一作息基本属于“非正常”。
  
  最近,他又自费买了30多套《红旗颂》的套谱,每一套500元,赠送给了全国所有省市委宣传部和专业交响乐团使用,态度很坚决:不搞仪式,不要费用,“钱多少是小,重要的是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希望有更多的人来演奏这个作品,有更多人来听这个作品,我们就满足了。”这个倾注了吕其明几十年心血,最引以为傲的管弦乐序曲《红旗颂》,以其优美的颂歌主题和一往无前的气势,激励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是我国音乐舞台上演率最高、广播电视播放次数最多的音乐作品之一。
  
  他看上去一直都乐呵呵的,不为名利所困扰,“像我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来进了上海,那个时候真的不敢想我能进入21世纪,真是太遥远了,你看现在,我不仅进入了21世纪,而且都进了十几年了,我觉得我已经‘够本’了,我过得每一天都是赚的。如果哪天我要离去,就开开心心地离去,但当我还没走的时候,一定要开开心心地做事。”
  
  所以,八十多岁,他仍然谱写出了一部全新的交响组曲《使命》和管弦乐序曲《雷雨》。


  
  “搞创作,我从来不开夜车”
  
  星期日周刊(以下简称星期日):前不久,您献礼十八大的最新作品《使命》上演了,我们都很钦佩,80多岁的人还在坚持创作,现在每天的生活节奏是怎么安排的?
  
  吕其明:我本人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5点起床,三餐定时,晚上9点半左右睡觉,一直早睡早起,从来如此。
  
  星期日:一般什么时段做一些音乐方面的整理或创作呢?
  
  吕其明:这个不一定,创作不能规定时间,有时创作思维特别活跃的时候就多写点,有的时候想不到什么就不去写,所以这个很难说有规律。
  
  星期日:有些音乐家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创作。
  
  吕其明:这方面的话,我就和他们反其道而行之,从来不开夜车。但是我有很多时间,多的时候我可以一天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而且是持之以恒的,不是三五天赶赶任务,这样是不行的。年轻的时候写《红旗颂》,那时我35岁吧,当时那些作品都要得很急,各方面创作要求都很高,怎么办呢?虽然我不开夜车,但是我比开夜车的人时间多得多。比如说,我有了任务以后,一般的睡觉时间就会比较少,倒不是我不要睡觉,只是到时间了就会自己醒。有时早上5点甚至4点就醒了,醒了后突然灵感来了,那我就开始写,写到7点多,再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休息到8点多,我又开始工作,中午12点吃完饭,我会打个盹,大约30分钟吧,再从下午1点写到6点,吃饭后看看新闻,再从晚上7点半写到10点,然后睡觉。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这样持之以恒,你说这样算下来我可以写多久?很多作曲家喜欢在夜里写几个通宵,然后就不行啦,可我能长期坚持,坚持几个月,这样一来我的身体也好,不会因为熬夜带来对身体的伤害。
  
  星期日:那真是很难得,相当一部分作曲家都是日夜颠倒,抽烟、喝酒,好像不抽烟的话灵感就来不了。
  
  吕其明:我从来不碰烟,感觉没有抽烟的需要,有时喝一点干红。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开心,而且我这个人没有发愁的事,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是我觉得苦恼有什么用,任何时候我都是乐天派。
  
  星期日:一般人年纪慢慢大上去,可能会害怕衰老,您是如何看待衰老这件事呢?
  
  吕其明:衰老是人生规律啊,是无法抗拒的。人从大自然而来,到大自然里面去,孩子赤裸裸地来了,到你死时又是赤裸裸地走,这是规律。当然每个人对这个规律看法不一样,但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淡然处理,没什么值得发愁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应该乐呵呵地过每一天,人生苦短啊!像我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来进了上海,那个时候真的不敢想我能进入21世纪,真是太遥远了,你看现在,我不仅进入了21世纪,而且都进了十几年了,我觉得我已经“够本”了,我过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我一定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认认真真地做事。


  
  “《红旗颂》是我一生的生活积累”
  
  星期日:您是“老革命”了,听说10岁就和父亲参加新四军了?
  
  吕其明:是的,1940年参加革命,1945年入党,那时候15岁。战争时代非常锻炼人,孩子们都成熟得早,哪像现在都是“小皇帝”。我给你讲个10岁时候的故事,对现在的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我的父亲吕惠生192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农学院,是一个农业专家,毕业后回乡办学校、办报纸。“七·七事变”后,他就投身于抗日运动中,我们家乡来了新四军后,父亲利用在当地的声望,募集了很多弹药粮饷支援新四军,就这样,我父亲就成为了国民党的眼中钉。1939年下半年,国民党准备对我父亲下毒手,地下党便通知了父亲这个消息,他带着我们全家逃出来参加了新四军,父亲被任命为新四军第七师皖江抗日根据地行政公署主任。1941年,父亲送了我一把全新的德国制造的小手枪,叫做“掌心雷”,非常漂亮,有五十多颗子弹。这种枪在过去是特务用的,子弹前面都是有毒的,虽然枪小,但如果谁碰到子弹头就一定没命,但父亲相信我这个11岁的孩子不会乱来,把他送给了我。我父亲是1945年光荣就义的,这把枪我从1941年到1949年一直佩戴着,进入上海后按规定一切武器都要上缴,我不得不执行,所以也就失去了父亲留给我的最有意义的东西。讲这个小故事是想说,父亲是我革命的领路人,父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星期日:父亲喜欢音乐吗?
  
  吕其明:“特别喜欢”很难讲,但我有一个印象,在我10岁离开家时,家里二楼上就挂着一个琵琶,所以如果我父亲对音乐没有兴趣的话,也不可能挂一个乐器吧。
  
  星期日:可能是早些年的这些经历,让您在创作上还是相对比较纯粹,写了《红旗颂》、《使命》等很多主旋律的作品。
  
  吕其明:我们老一辈的这些作曲家想的和现在的作曲家不一样。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通过1944年的深入学习,我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文艺到底为谁服务?即艺术工作者的立场问题,当时是为人民服务、为工农兵服务;二是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写作品一定要深入生活,你不能闭门造车,坐在亭子间里空想,哪能写得出好作品?真正好的、能够打动人、能够最终留下来的作品,归根结底是来自生活。
  
  星期日:您写的很多脍炙人口的影视插曲,比如《谁不说俺家乡好》就是深入生活而来的吧?
  
  吕其明:对呀,这个例子非常典型。当时《红日》里面需要一首歌,歌颂解放军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是这首歌曲究竟怎么写,写成什么样,没人有主意。在上海我们也想不出,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虽然解放战争有三年我在山东度过,对山东非常熟了,但我觉得还是不够,于是我们就到了山东拍摄《红日》的所在地进行访问。有一天,我们碰到一个老乡,老乡介绍说,那里是烈士陵园,松柏常青,非常庄严肃穆,于是我和杨庶正、萧珩一起上了这座山,心情十分激动,当时天上飘着白云,远远望去,全是梯田,这个时候大家的激情就来了,你一句我一句,“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哎,谁不说俺家乡好,一阵阵歌声随风传…”就是因为触景生情,就是因为受到这个情景的感染,才有了灵感,写出了这首歌词。你说,如果坐在上海的亭子间里,写得出吗?没有这个感觉呐!所以深入生活,对于我们搞创作的人来说,就是生命线,没有生活不可能写出感动人的曲子。《红旗颂》之所以被人们所接受,也因为它是我一生的生活积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给我的感受是:我们都是在红旗的照耀下得到胜利,红旗是烈士们用鲜血染成的,这里面也有我父亲的鲜血、特别是看到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上飘起第一面五星红旗的时候,那种内心的感受,对于我们这些从战争中走过来的人,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对红旗的热爱,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热爱,这种感情全都诠释在了《红旗颂》这个作品里。


  
  “我是拿着‘音乐武器’为人民服务的”
  
  星期日:除了一些大型的交响乐作品,您还创作了不少电影音乐,比如《铁道游击队》和《城南旧事》等,老百姓听得懂,也非常喜欢。您说过,创作有一个基本的思路,就是老百姓要听得懂,能具体谈一谈吗?现在很多音乐创作,往往炫技成分比较多,而恰恰忽略了“老百姓听得懂”这个重要元素。
  
  吕其明:我为什么搞音乐?我搞音乐的目的不是为了我成名成家,或者是炫耀我自己有多高的技巧,我是拿着这一个“武器”真正为人民服务。因此我在写作品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咱们中国的普通老百姓能不能接受。为什么?因为交响乐是从外国来的,它是非常好的现代工具,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到中国来,不过七八十年,中国老百姓不习惯听交响乐,因此你怎么能把这么个“洋玩意儿”让中国的老百姓接受?很重要的一点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形成的一个传统——喜欢听旋律。你看,中国的戏曲、民歌都是好听的旋律啊。而交响乐对中国老百姓来说,欣赏可以,但是不喜欢,因为这不是他的习惯呀。所以这一点,我在写交响乐时特别注意,比如《红旗颂》,主题非常民族化,但它又不是属于任何一个省和地区的,写的时候,我把各地元素融合在这个作品里面,它成为了一个地道的中国音乐作品。
  
  星期日:提到《红旗颂》,之前您说过,这个作品免费提供给任何乐团使用,不收任何费用。对于名和利,您是怎么看待的?
  
  吕其明:这是我们的世界观所决定的。自己的作品能够有人爱演奏,有人爱聆听,我就非常满足了,我没有别的要求。最近我就和《红旗颂》的词作者薛锡祥同志自费买了30多套《红旗颂》的套谱,每一套500元,赠送给了全国所有省市委宣传部和专业交响乐团使用。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做这件事很有意义,希望有更多的人来演奏这个作品,有更多人来听这个作品,我们就满足了。
  
  星期日:听说当年,您也是不肯收取任何费用才答应创作《雨花祭》的?
  
  吕其明: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南京烈士陵园的雨花台纪念馆决定改造,其中一项就是要增加背景音乐,于是他们来上海找我,我欣然接受了这个创作任务。我提了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不收分文;第二是要去纪念馆实地学习。1999年1月,我住在纪念馆旁边的一个部队招待所,因为很近,每天就走过去。早上8点半场馆一开门,游客们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进这个馆后需要什么样的音乐?这都需要我去感受。我看了大量的烈士资料,非常感动,同时也和工作人员座谈,就这样住了8天,回来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把这个作品写出来。我去上海交响乐团请他们录音,但是他们日程全排满了,我就与陈燮阳他们商量,终于把两天休息时间抽出来录音,我非常感动,很不容易啊。而且将近100人的交响乐团,要录两天音,你猜猜当时打了多少预算?6万块钱,要录两天(笑),这两天还要吃饭、要有交通费。结果他们只用了2万块钱,把另外4万又赠给了雨花台,而且陈燮阳表示分文不取。当雨花台的同志拿到我的录音,拿到这4万块钱的时候,他们感动得不得了。后来他们提出,要把我的交响乐总谱放在我父亲那一面墙前的一个玻璃台子上,注明:吕其明同志,即吕惠生烈士的长子。我的作品能和雨花台长存,他们能这么做,我感到非常光荣。
  

来源:高磊 作者:新闻晨报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