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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玉奎:金戈铁马入笔来
2017年10月18日 15:49

  

  初见晁玉奎,他正在上海图书馆办个人书法展——不是文化馆,不是美术馆,正是图书馆。但“懂的人懂的”,在“上图”办展,那是要有底气的。我于午间到达,晁先生正好不在,便信步展厅到处看看——虽然自己于书法是个外行,但“外行看热闹”也是有感受的。中午时分展厅空旷,但一眼望去只觉得那些大大小小、疏密有致的汉字充盈了整个空间,竟使之半点也不显萧索,尤其是几幅大字,四字一幅便占了一面展墙,却也“撑得住”这一整面墙,真是气势万千。而晁玉奎本人也“人如其字”,当他大步流星从门外走过来,特别用力地与我握手时,我立刻想起他“军旅书法家”的特殊背景来,果然是经历过金戈铁马的人,就算是如今舞文弄墨,也自带一派阔达雄健呢。

  说起来,军旅生涯不止是晁玉奎的人生底色,也是他书法之路的开端。“我小时候虽然也学过书法,文革期间也用毛笔抄写大字报,但这些后来就丢掉了。直到1987年,我们部队驻在徐州,这里既是古战场,也是汉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和集萃地,现在仍然是全国的书法名城,涌现出了张伯英、尉天池等一大批有名的书法家。我于此耳濡目染,每次走在大街上,看到好的匾额、门店招牌,总要驻足观看,手摹心追。”这颗起源于“古战场”的书法心,让年轻的军人晁玉奎忍不住买来笔墨,自己临摹练习,因为部队里平时的训练纪律严明,无法想练就练,晁玉奎就利用每周休息的自由时间闭门写字——都是正当青春、远离家人的年轻人,其他战友们都利用这少有的自由组织同乡聚会,结伴逛街购物,晁玉奎却是耐得住寂寞的,也渐渐“写得像了点样”。虽然在自己的书法之路上,年轻时候的这段热血经历甚至算不得“入门”,最多算“热身”,但晁玉奎说,这段经历却对自己影响深远,“因为它让我意识到,求索之路上,一切的‘忙’和‘不得已’都不是借口,只要善于利用业余时间,一样可以成才。”这让晁玉奎在之后的军旅生涯中,以及转业后的政府工作中,事业再忙也没有给自己找借口,工作再累也没有放弃过书法,每天总是想方设法要么晚睡要么早起,挤出“业余时间”练习,这样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

  当然,当年的辛勤也没有白费。因为晁玉奎的字常常出现在食堂门口的黑板报上,一手好字引起战友们围观,于是他对书法的痴迷也渐渐在军中传开了。上级知晓后,在一次人员调动中特意挑选了他去集团军当了党委秘书——随从军长郭锡章,而这位郭军长正是个不折不扣的书法爱好者。因为军长爱好书法,便常常让秘书晁玉奎去给他买字帖,还积极组织机关学习,请徐州的书法家来部队授课。这一切对于晁玉奎来说正是如鱼得水。“因为军长参加这类活动的积极性很高,我于是也常常随他去听书法课,就在这一次次的名家授课中,我对书法的本质有了深层次的认识,知道了用笔技法和章法要求。”晁玉奎回忆说,自己第一次对“书法是门艺术”醍醐灌顶正是源于一位受军长之邀来部队授课的书法家,在此之前和很多人一样,他觉得书法就是把字写得漂亮的能力。“我一直记得那位老师的开蒙第一句,他说,书法是什么?书法,是以汉字为对象的线条艺术。”从这时候起,晁玉奎开始真正与书法结缘,把它当作一门艺术来欣赏和追求。

  

  行草斗方

  1990年4月下旬,对晁玉奎书法之路影响深远的军长郭锡章被中央军委任为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组织上委派晁玉奎同去,作为副司令员的专职秘书。彼时晁玉奎已经成家立业,在徐州已经扎根,但一想到南京是六朝古都,书法底蕴更加深厚,书法名家更多,晁玉奎还是选择了同行。而这一次的选择已然没有辜负他的书法梦,当时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是武中奇,作为省会的南京市到处都是他题写的匾额,这让爱书法的晁玉奎简直流连忘返,常常驻足不前。“有一天我们路过新街口,看到武中奇题写的‘南京市新街口百货商场’,我说武中奇的字写得就是好,刚劲雄强,推土机都推不倒。首长郭锡章说,他是一个军旅书法家,在部队当过团长,最近有空我们不妨去拜访他一下。”这是个多么好的学习机会啊,晁玉奎立刻记下这件事,随后就与武老先生家联系,然而不巧的是当时他去山东了,这件事就拖了下来。到了那一年的年底,春节放假,郭副司令到底也是书法迷,心里依然记挂着这件事,又说:“我们去给武老拜个年,看他哪天方便。”晁玉奎赶忙再次联系了武老,约在初一上午登门拜访。这一次的见面让晁玉奎很有收获,“初一早饭后我们来到武老家,他满面春风,沏茶让座,在客厅里接待我们,谈论的话题都是书法”。随行的晁玉奎也借机问了个挺实际问题——对于初学书法的人来说,到底是临碑好还是临帖好?武老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太“初级”而略过,他说,中国书法是一门独特的文化艺术,对初学者来说,临碑临帖都可以,但要侧重一个方面,因为碑和帖在用笔技巧上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具备一定的功底,才可向碑帖兼融的目标迈进。一个多小时,武老谈兴很浓,晁玉奎也听得津津有味,受益匪浅。

  除了名师的教益,晁玉奎说,其实自己的书法之路上还有一个需要感谢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原来,当晁玉奎从南京军区转业后,被调任上海,先后在精神文明办和宣传部任职,生活环境的变化加上新工作的忙碌,有一段时间,晁玉奎每天临帖都感到不满意,总是不得章法,急躁之下就有点气馁,有点消极。这时候太太这个完全是书法门外汉的人却对他说:“你不如每天都留下一张练习作品放在那里,不管满意不满意,一个月后再放到一起看一看,也许会有不同感受呢。”晁玉奎接受了太太的建议,一个月之后拿出厚厚一叠“每日一练”一看,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相比,进步相当明显。这个事实让他一下子找回了自信,并且明白了何为“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从此在书法之路上走得更加沉静踏实。

  

  楷书

  就这样,到上海工作后,晁玉奎一方面投入新的工作,一方面继续潜心习字,同时因地制宜对海派书画潜心研习,其长篇论文《海派书法崛起的原因探析》见诸报端后,受到业内外广泛好评。一个假日,几位朋友喝茶时,提起当下海派书法怎么振兴的话题,“新上海人”晁玉奎马上谈了三个方面的想法:一是继承传统既不“脱岗离谱”,又不能受条规的束缚。二要寻古求论,增强理论研讨氛围,发挥学术引导作用。三要倡导在技法和审美意趣上、在形式和内容上紧跟时代,适应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要求,唯有这样才能形成海派书法多元创新的格局。这份对海派书法的洞察和关切让座上朋友都深以为然。

  2012年10月,上海首次成立机关书法家协会,当时的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团成员晁玉奎当选为市机关书法家协会主席。对此,晁玉奎表示,书法是中国独特的文化艺术,这一历史文化遗产的继承创新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不能认为这只是书法家的事,机关干部要勇于担当起这个历史使命。“上海首次成立机关书法家协会,这对推进上海国际文化大都市建设,对推动书法艺术大普及、大发展、大繁荣,对浓厚机关学习书法的氛围,培养书法新人都具有积极意义。”在晁玉奎看来,中国书法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和代表,在实施文化强国战略中具有特殊地位和重要作用,要真正在上海掀起“书法热”,必须进一步营造“机关带头,全民书法,翰墨天下”的浓厚氛围。只有把群众性书法的基础做大做强,书法艺术的宝塔尖才会越高越稳固。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同年11月,晁玉奎应邀赴美国国会大厦、联合国总部、美国丹佛大学、韦伯大学举办书法个展,期间他积极向世界展示和推广书法这门古老而美丽的中国艺术,不仅在美国的大学和民间积极互动,更“惊动”了联合国,为此联合国总部还专门发行了一套印有晁玉奎书法作品的国际邮票。对此,上博馆长陈燮君一言以蔽之:“晁玉奎对书法艺术的爱好和追求是发自内心的,几十年来矢志不渝。”

  在陈燮君眼里,晁玉奎独具风格的书法艺术,来自于他对中国书法艺术传统的深刻认识和理解。“他那以情掣笔、随性挥洒、无障无碍、一往无前的精神状态,他那势如挥戈舞剑、八面出锋、纵横不羁、碑帖结合的用笔及浑劲酣畅、激荡多变的线条运动,他那因势利导、随机应变的用笔及布白,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色彩。”对此赞誉,晁玉奎深感知心,站在上图简约却不失博雅的展厅里,这位从军旅中一路走来的墨客心里平静而满足:“我办这个展览就是想实现两个目标,一是倒逼自己在书法创作中不能松懈,二是收获良师益友,如此,两样都实现了。”

  记者:能不能具体说说军旅生涯对你书法创作的影响?并不是启蒙意义上的那种。

  晁玉奎:确实不少朋友问我,你在部队三十多年,对你创作有影响吗?我感到这方面的影响确实不小。人们常说,字如其人,功夫在诗外。由此可以看出,艺术家的经历与创作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比如南宋抗金名将岳飞,他在出师北伐、壮志未酬的悲愤心情下写的千古绝唱《满江红》《还我河山》如龙蛇奔走、有吞吐天地的气势,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岳飞一身的浩然正气和博大胸怀,至今令人振奋。再比如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当年也是领兵二十万横扫燕赵的将领,他在《祭侄稿》追叙侄子季明,在安禄山叛乱时挺身而出、坚决抵抗、被叛匪杀害时,心情极度悲伤,情绪难以平静,随情而书,不计工拙、时疾时徐、刹笔处戛然而止,连绵处似大河直下、一泻千里、神采飞动,字里行间充满英风烈气。

  我的书法当然不能与这些丰碑式的人物相提并论。但也深刻体会到,部队严格紧张的生活,顽强拼搏、一往无前的精神,勤学苦练、一丝不苟的要求,雷厉风行的作风、积极向上的氛围,对我都内化于心、外化于形,融入了我的生活,也融入了我的生命,铸就了我的军人气质,在书法创作过程中,也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到书写上,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

  记者:来到上海之后你就一直在机关任职,更被选为上海市机关书法家协会主席,你认为书法在当下知识分子或机关工作人员的生活中应占据怎样的位置?

  晁玉奎:中国书法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历代帝王对书法的重视、推崇也是书法人才辈出的一大因素。典型的如南朝的萧衍、唐代李世民、五代李煜、南宋赵构等,他们都是“皇帝”兼书法家于一身。上层官僚对书法的热衷,形成了官府内“没有书法本领,恐怕难以立足”的局面。严格地说,在古代,并没有专业的书法家。历代长于书法者,很多都是为官者或知识分子、机关干部,无非是将书法“玩”得更加得心应手。而如今欧风美雨、西学东渐,铅笔、钢笔、圆珠笔等各种硬笔代替了毛笔,毛笔书法失去了用武之地。但是我认为,现在虽是信息化时代,可是作为机关人员,不仅肩负着传承中国历史文化的重要使命,而且通过研习书法可以进一步提升和完善人文知识和文化素养。如果机关人员爱好书法这门艺术,就可以使自己的精神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记者:不止机关,其实书法在民间也一直广有根基,近年的书法考级一直很热,考生从8岁到80岁都有。你对当今社会的书法热有何看法?

  晁玉奎:的确,这几年社会上出现了书法热,这是一个好现象,是太平盛世的生活写照。书法艺术具有独特的社会价值和魅力,是中国唯一没有受到西方文化冲击和影响的艺术。书法作为传统的艺术,在新的历史时期仍然具有审美、教育、认知、娱乐的功能。林语堂说:“在书法上,也许只有在书法上,我们才能看到中国人艺术心灵的极致。”我们应该乘势而为,引导人们加深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与理解,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在文化强国的进程中,继承和创新中国的书法艺术,进一步提升国民素质。

  记者:你说当年在南京与武中奇先生的一次面对面,让你作为初学者收获甚多。如今你作为上海书协的副主席,有没有什么建议给我们的初学者们呢?

  晁玉奎:务实的说,在我看来,学习书法最重要的就是“临、摹、创”三个字。一是摹,是古人传移模写之法,或用双钩,或用影映、蒙写,宗旨无非是不走样不变形,摹的结果是外形准确、结构合理、笔画到位。二是临,有实临、有意临。实临是学习书法的初级阶段,如果一生以实临为业,则必然成为“书奴”。意临的意,又可分为物意、笔意、我意。书法中的字形字态为物意,轻重疾徐为笔意,合心适情为我意。意临是“十分学七要抛三”,历代书家都把“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作为临摹法宝,把“神采为尚,形质次之”作为终极追求。三是创,由临而入,凭古法而传承,由临而创,以传统而出新。一般评价书法,要求师承有序,技法纯熟,气息高古,得意忘形。

  (本文原载于2017年第2期《上海采风》杂志)

来源:上海采风 作者:刘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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