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演出时,马俊丰习惯待在上海大剧院剧院后方观察,“没有观众看手机,中场时,很多人没离开座位,在讨论剧情。”那时,他觉得《浮生六记》“成了!”
《浮生六记》是马俊丰执导第二部昆剧,上一部《四声猿?翠乡梦》追溯到六年多前,主演是昆五班青年演员。在《四声猿?翠乡梦》与《浮生六记》之间,马俊丰导演舞台剧《繁花》第一季,常演常新,票房与口碑双丰收,眼下正在筹划第二季剧本。
与《四声猿?翠乡梦》相比,《浮生六记》规模大得多:白玉兰戏剧奖主角奖得主施夏明、梅花奖得主单雯分饰男女主角沈复与芸娘,昆山当代昆剧院副院长由腾腾、梅花奖得主李鸿良、昆曲名家裘彩萍与顾骏加盟。剧组休息时,马俊丰与演员们开玩笑,“再过30年,我还是导演,但你们一定会是国宝级艺术家。”
1月15日、16日,是《浮生六记》第二次亮相上海大剧院。相较2019年首演,新版《浮生六记》把近3小时大戏砍去半小时,50%服装重置,加之数不清的细节调整。演出前晚,马俊丰与剧组排练到深夜近12点,“这次的景漂亮舒展,新想法上了舞台,实验起来费时间。幸好演员们经验丰富,把角色掰开、揉碎,沈复与芸娘之间互动,有了更多复杂性。”
“导演中心制”在新编舞台剧中成为常态。马俊丰不同,他乐于为演员度身做戏,“戏剧是以表演为核心的艺术。导演首演任务就是处理演员、表演与角色关系,处理演员的身份认同。导演、编剧、舞台如梦如幻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演员好看。”基于对演员的热爱,马俊丰不惮于在上海大剧院大剧场“留白”,“一张桌子、一方榻,施夏明一个人唱了20多分钟,表达沈复失妻之痛,用简单、干净的布局传达孤寂感。”
还是表演系学生时,马俊丰看过一出先锋戏剧,“导演在舞台上放了两只乌龟,我非常不接受。没有演员或者演员表演不成功,戏的形式再好,也不能深入人心,99%观众要看演员、看表演、看角色。”学表演同时,马俊丰兼职当导演、舞美设计,“自己设计背景,自己做台,来上海后,我才知道有装台师傅这个工种。我会不自觉站在演员角度考虑问题,把我的理解注入到演员身体,同时不破坏他的理解。”
马俊丰还是个乐于讲故事的导演,“故事性是第一位的。”当《浮生六记》制作人林恺找到马俊丰,他的第一反应是,“《浮生六记》有故事吗?”读初中时,马俊丰曾在一堆武侠小说与王朔作品里翻开白话版《浮生六记》,得出结论“无感”。幸好《浮生六记》剧本截然不同,编剧罗周没有走原著的“喝茶、看花、吃饭”路线,大幕拉开时芸娘已然辞世,沈复提笔写作悼念亡妻,当芸娘出现在沈复笔下,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马俊丰将之称为“注入强情节”。与罗周吃饭时,他欣喜发现,两人都属于“烂片收割机”,“我们可以讨论各种边边角角B级片与香港早期电影。其他人没有听过的片子,我们都看过。罗周观影量大,一个故事,她能找到非常多角度去切入。”
马俊丰理解的昆剧《浮生六记》被置于极限情景中,“沈复等待亡妻,第一次没等到,第二次还是没有,观众以为,第三次芸娘一定会来,结果依然没来。大家看懵了,他们原以为《浮生六记》是《牡丹亭》那样的还魂故事。罗周把情节浓度变得稠密浓郁,让观众目不转睛盯着舞台,稍微看下手机,可能错过情节。”
年轻的导演与编剧把悬疑剧元素注入古老昆剧,悬念又与男女之情息息相关,令《浮生六记》变得有张力和耐人寻味。有观众评论,“在手机点赞就可以表态的信息年代,讲述这么长情的一个故事,对人的内心冲击很大。”
“《浮生六记》还有一重含义:人死了,文字可以让她重生。这很让我鼓舞,文艺创作是多么伟大的事。”忙忙碌碌排练、不停推翻重来,马俊丰始终保持对舞台的热爱。
有关舞台的点点滴滴,都让马俊丰想去琢磨:排演《繁花》,他将原著看了无数遍,翻阅小说评论,给人物关系画图,随时能回答演员们稀奇古怪的问题;排演《浮生六记》,他读上百万字论著,看各个版本《浮生六记》,“把昆曲、江南文化、园林文化包裹在这一版《浮生六记》,我的内心很舒服,可以畅快淋漓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