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少孩子正在青春期的父亲,于和伟与17岁的女儿交流并不多,“她根本不搭理我,不看我的片子。每次发微信,回复慢得像我在等圣旨。”《觉醒年代》播出,于和伟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打字这么快,我把她的感想截图发给《觉醒年代》导演。导演回了无数个流泪表情包。我们以为《觉醒年代》有观赏门槛,其实年轻人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主动去查阅历史知识点。文艺工作者得有审美引领、有自信,不要低估年轻观众判断力。”
4月27日,“上海戏剧学院党史学习教育系列研讨”邀请校友毛卫宁、于和伟重返母校,围绕“让红色精神浸润新时代青年的心灵”主题,分享他们对于红色题材作品的创作感悟。
于和伟在《公元1921》《建军大业》两次塑造过陈独秀。他评价《觉醒年代》剧本,“特别好,给了陈独秀‘人的状态’,有烟火气,与孩子、家庭、朋友那些话特别落地。我查阅资料看到一张北大照片,蔡元培、李大钊、胡适都在,陈独秀故意把脚伸到蔡元培前。他的特立独行、旷达狂狷,都有记载。历史上的陈独秀与陈延年到最后也没有电视剧那么融洽,这是我们做的艺术虚构。”
在上戏,师弟师妹对于和伟的提问直言不讳:如何塑造一身正气、阴阳怪气的各色人物?“跟着人物走,分析人物关系,不是先想着怎么区别。老师都教过,首先寻找人物,找生活中的原型。表演无非是通过悟性和训练,先拥有自己,然后去寻找他、靠近他、成为他、替代他。”于和伟强调,“不管历史人物,还是故事里的人物,都是人。表演系老师常说,会演的演人,不会演的演戏。演得像个人了,才能共情,才能相信。《觉醒年代》讲思想流变,更要演人,演出烟火气。”于和伟给《觉醒年代》的陈独秀加了一句剧本没有的台词:工人葛树贵来陈独秀家,惊讶于陈独秀亲自包饺子,他回答,“我还亲自上厕所。”于和伟总结,“陈独秀首先是平凡的人,和你我相同,做出后人觉得伟大的事情才是真的伟大。”
“演员很被动,选择没有那么大。有一段时间,我差点变了心,想演仙侠剧,想去飞。我发现我飞不了,这个过程挺痛苦的。还好我坚持下来了,初心不要丢,拿出优秀作品去感染观众。”于和伟叮嘱学生们,“多读书、多阅历。在碎片时代,坚持读有用的书,把人做好了,把对世界和人的理解带入创作中去。”
导演毛卫宁刚结束《百炼成钢》拍摄,该剧计划6月15日登陆湖南卫视。他瘦了十多斤,“压力太大,剧组1400多人,很多单元在拍摄中才开始准备。拍戏很辛苦,只想着如何尽己所能完成它。”毛卫宁自嘲,没有拍过舒服的戏,“观众不会考虑拍戏辛苦。他看到不足,仍然会说。”
《十送红军》单元,剧组在海拔4300米的岷山取景。没有热水,毛卫宁20多天没有洗澡、洗脸、刷牙,吃大量止疼药对抗高原反应,“移动、升降镜头和平地一样,有完整的艺术表现。”战士掉在沼泽牺牲的戏,二十多岁身强力壮的男演员在挖好的坑里逗留了一分钟,被迅速拖出,在火堆边猛灌御寒的酒,还是冷得止不住眼泪。“这是红军当年爬过的雪山,我们拍戏起码吃得饱、穿得暖,没有生命危险。当年过岷山的战士,衣不蔽体,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他们怎么走下来了?这就是我们拍戏的意义。”
毛卫宁与于和伟都偏爱现实主义作品。“2012年到2019年市场最繁荣的时候,现实主义作品很难,我拍《平凡的世界》,制片人也是上戏的。当时没有人认为这部戏有市场,没有电视台播,因为放农村戏,广告受影响,感谢上海市委宣传部,敲定东方卫视播出。《平凡的世界》得到很多年轻观众喜欢,高校图书馆里小说借阅量飙到第一,后来有了电视剧《白鹿原》。2017年我做了上海电视节评委会主席,把奖颁给《鸡毛飞上天》。拍仙侠鬼怪片,个人收入要多得多。但母校教育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艺术良心。”
毛卫宁毕业于上戏戏文系,大家好奇于他如何转行。“一年级,我写了剧本《小雨中的回忆》,讲大学生活,这也是黄建新导演处女作。跟组时,我发现导演是决定者,编剧被动,于是我自学导演技术。我非常尊重编剧,更懂得他们,我不会在编剧上署名,我们要注重每一个编剧的创作。”
毛卫宁自言是完全被戏剧学院塑造出来的文艺青年,“家里没有人搞文艺,我是一张白纸,抱着朴素念头考学。大学对我最大改变是从同学、老师、环境中潜移默化审美观的改变、世界观的建立。”他提醒大家开阔视野,不要局限在小圈子。毛卫宁以他在四川看国际大学生剧情片比赛为例,“三年比赛,40多个国家六七百个片子,三分之二中国学生作品,大部分讲自己的校园、同学,有一点是家庭。国外学生视野超越我们。一个瑞典学生作品讲阿富汗难民收容所,一个晚上的故事,夜戏难度很大,又要讲不同文化冲突。我们的学生不能局限于自己的生活圈子,要关心更多问题。上戏是你们一生的标签。到最后,拼的不是技巧,而是文化储备,要珍惜这几年学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