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2021年6月17日,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在北京家中逝世,享年100岁。两天后,本月初就已排定的“文学经典中的永恒力量——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分享会”在思南文学之家举行。天降细雨,读者早早在会场落座,用思南读书会总策划、上海作协副主席孙甘露的话来说,“这里汇集了老中青三代读者”,这正是经由翻译家之手影响几代读者的文学经典的力量。
翻译家“发明”新的语言
76岁的画家、作家赵蘅从北京赶来,一边听着台上嘉宾分享,一边用随身带的素描本画下会场景象。半个多世纪前,赵蘅的父亲赵瑞蕻、母亲杨苡与许渊冲都曾在西南联大外文系求学。后来,三人都成为翻译家。20世纪40年代,正是年轻的赵瑞蕻第一次为中国读者翻译了《红与黑》。
“我读的第一本《红与黑》没有封皮,前后掉光了,纸像棉花一样软。回想当时,得到书很不容易,从阅读中获得了关于世界的很多震惊性体验。”孙甘露感慨,如今译著很多,也有很多不同版本,阅读推广活动也多,“只要我们愿意,想读的东西基本都可以找到。在这样一个资讯容易获取的时代,阅读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回到稍微有点特殊的震惊性的阅读里,反思今天的生活?”
在青年作家张怡微看来,翻译家之于汉语的贡献可以说是“发明了一种新的语言”,他们用自己字斟句酌的构想、用白话文的方式表达、传递西方的故事。在《红与黑》的译序里,许渊冲写道,翻译是两种语言的竞赛,这个赛道建立在译者的学养和知识经验上。“很多读者外语程度非常好,但在语言的启迪上或者在汉语的历练上,好的翻译仍然会给我们打开一个新世界。”
“从翻译技巧来说,《包法利夫人》或许是许先生最能发挥特长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宏图说,许渊冲是很独特的翻译家,“他是主动向人挑战的,不是退缩、内敛的。他说,翻译就是和原文做斗争。《包法利夫人》中,现代小说经典技法达到了很精湛的地步。福楼拜早年是个狂热的人,他留下了很多手稿都是浪漫主义的作品,《包法利夫人》是成功的转型之作,他想把小说提高到诗的品格上,要准确如科学,又有像诗一样的节奏。许渊冲先生的翻译也是追求美到了极致。”
文学经典给予永恒力量
“我们一直对许渊冲的翻译风格有一些比较标签性的想法,比如说两种语言的‘竞赛感’,很多译者不敢这样提,这样的说法会引起一些争议。其实,他在《红与黑》的译序里还提及翻译无外乎是意译和直译两种,不可能存在100%的直译和意译,关键是那个度如何掌握。”作家、翻译家、出版人黄昱宁说,在《红与黑》的译序里,许渊冲完整讲述了他的翻译观,“可以不用理会那些‘狂’的标签,他讲的内容是很有实践性、操作性的,并不是仅仅用一个‘狂’字可以解释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先生要和原作斗争,树立自己的特色。因此他变成了孤胆英雄式的人物。”王宏图举例许渊冲将《红与黑》的最后一句“她死了”翻成“魂归离恨天”,“这句翻译,在风格上把原作风格提升了。许先生觉得她(德·莱纳夫人)死得心有不甘,她爱于连,但于连死了,于是他采用了这样的译法。”
“很多人觉得《约翰·克利斯朵夫》是青春文学,所有青春文学都在讲述一个重大的主题,那就是反抗平庸。实际上,许渊冲先生也在做反抗平庸的工作。”张怡微说,除了翻译法国小说,许先生还翻译了《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乃至老子《道德经》等中国传统经典,“他翻译的小说节奏感很好,他以自己的理解和对音韵的把握,将汉语的美和外语的美结合在一起,从而传递出更好的效果,这本身是一种艺术工作。许先生是坚持自己理想的人。到底是什么给他这么大的力量?我相信还是从文学经典中来的。”
“我想送女儿一套《约翰·克利斯朵夫》,她的成长阶段需要这样的书。书里有段话说,一个人成长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信仰。一个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可能需要一句话激起坚定的信念。罗曼·罗兰在书里表达的人生看法,对于寻求道路或者处于精神困惑的青年人来说,是可以伴随成长的灵丹妙药。”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