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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专家评电视剧《繁花》,到底“响”还是“不响”?
2024年01月08日 15:29

  2023年12月27日,备受关注的电视剧《繁花》在央视八套开播仅10分钟收视率就破了2,该剧改编自上海作家金宇澄荣获“五个一工程”奖及茅盾文学奖的同名小说,原著最大的特色就是运用了大量沪语内容,电视剧推出了普通话版和沪语版两个版本,1月2日沪语版在东方卫视晚上黄金档播出。

  由王家卫执导的电视剧《繁花》成为跨年热播剧,引发了观众热议。让我们一起来听听,沪上专家们如何点评这部上海原创、上海制作、上海出品的上海电视剧……

  毛时安:从一声“不响”到不得不响

  王家卫导演的电视剧处女作《繁花》经历了10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漫长等待,终于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时刻。剧集《繁花》和小说《繁花》是平行世界,是彼此呼应的复调,而不是你唱我和的和声,是一种从他的《花样年华》出发的对小说《繁花》的解读。

  几乎所有读者,都会被小说中的1000多个“不响”迷得神魂颠倒。“不响”使小说像个神秘客,来自上海各个角落、各个阶层的平头百姓,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不约而同做着“闷声不响大发财”的上海梦、中国梦,也让小说作为语言艺术,充满想象地尽显语言揭示人物心理的巨大能量。但剧集不是当年游本昌演的“哑剧”,30集“不响”是不可能的,试问,有哪一个观众能有性子看完30集的哑剧?也正是小说无处不在的1000多个“不响”赋能导演,给了他填满“不响”空白的灵感和自由发挥的空间,站在时代的大潮中大开大合地完成《繁花》“不响”的填充题。

  从小说的不响到剧集的不得不响,剧集黄钟大吕地“响”起来。

  剧集响在时代的加持。小说中的“时代”是藏而不露的潜流,不显山不露水地浸泡着生活和人物。剧集中的“时代”按耐不住的急切破门而出。王家卫懂艺术辩证法。为了“响”起来。他先做减法,把小说中阿宝、沪生、小毛的三驾马车,变成了阿宝的独角戏。减掉了许多童年交往的故事,集中到上世纪90年代。然后做加法,让阿宝轰轰烈烈地“响”起来。剧集《繁花》响在集中了一批影视界最活跃的上海儿女。从文字到声音,胡歌、马伊琍、唐嫣、陈龙、游本昌……叽叽喳喳,大开沪语,让荧屏响彻了上海声音。

  毛尖:《繁花》浑身是宝

  这不仅是一部沪产电视剧,这是一部以上海为主人公的电视剧。而上海,就是一代宗师王家卫对《花样年华》的回忆,或者说,上海就是王家卫的蓓蒂。广播剧、话剧和评弹确实都很忠实原著,电视剧则很不一样。一来电视剧是动词语法,一般需要多事件发生,所以,原著中的“不响”必须得“响”出来,你看第一集就能知道,为什么繁花开头就设置了一个准悬疑。二来王家卫从来都不是一个亦步亦趋的改编家,电视剧《繁花》既是对小说的致敬,也是和小说的一次竞赛,或者说,王家卫用自己的方式解释了《繁花》。

  我希望能在电影院里看完30集电视剧《繁花》。2.0版的王家卫开出了电视剧新界面,一种你不希望被其他事务干扰的电视剧。王家卫真的是当代最好的明星使用家,每个演员经他之手,都焕然一新。这种崭新感,光用电脑电视看,不够豪华。我更喜欢沪语版,规则在普通话里,感情在沪语里,那些不消与人说的部分,在沪语里。在沪语里,上帝不响,一切全凭观众做主。

  钱乃荣:为啥大家欢喜看方言剧《繁花》?

  我们为何都特别喜欢而且一直在等待着看改编自金宇澄《繁花》长篇小说的上海话电视剧?这反映了虽然有普通话版,但是大家依然还是特别热爱用上海话版本来深入表现上海精彩的海派生活。

  上海方言完全能很完整很美妙地表现上海人的生活,近年来上海出现的上海话电影《爱情神话》,话剧《繁花》(含第一、第二季)《雷雨》《长恨歌》都掀起了波澜。我最近看了话剧《繁花》第二季,也去参观了金宇澄的画展,又高兴和满足地观看了电视剧《繁花》第一集,我被上海话《繁花》深深感动和鼓舞。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为海派辩护,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上海的文化姓“商”。受强大活跃的现代商业影响,上海话也发展得很现代,很灵活的组词和大量的惯用成语很适应表达上海社会里各阶层最活跃的思维。第一集中说到做生意讲究“派头”“噱头”“苗头”“人面”“场面”“情面”。这几个词弄得好,事体就“摆平”了。几个看来像很简单的双音节词,联系起来却归纳了上海商业社会的风貌。

  方言中有人性中的神。上海话是上海人从自己心底灵魂中发出的独特的声音。她是千百年来民众时代自然演绎传承下来的智慧密码和珍贵的精神财富。上海话中包含着上海人凝聚的价值观、素质、灵动、创意等灵性财富的处境。勿能小看头脑中的灵性财富的处境,因为它恰恰是大都市健康成长的基因根基。语言本身就是文化,上海话是一座可深度开采的文化宝藏。

  简平:《繁花》绽放上海的气质与品相

  说到上海人,到东到西,都可听到对上海人这样的评价:“精明,会算,斤斤计较……”这或许是一种感觉或感受,而不是一种认识,认识是形而上的,而艺术的层面正是基于形而上的,通过故事,通过对主人公的塑造达到深刻的认识。《繁花》在讲述主人公阿宝的故事时,正是以丰富的细节来揭示并阐释上海人的性格和品质。

  《繁花》遵循电视剧创作规律,故事线索更清晰、紧凑,这就有可能将阿宝这个时代弄潮儿的成长经历呈现得更为完整、丰满,从阿宝的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上海人特有的品质,他们追求理想,目光长远,眼界开阔,从容不迫,重信守诺,深情厚道,而这正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气质与品相,也使上海这座城市有了更多人性的温暖和光辉。

  汤惟杰:不计成本的水磨功夫

  2021年,我去《繁花》剧组探班,视觉效果和导演镜头外不计成本的水磨功夫,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从视觉方面来讲,蛮炫目的。一条黄河路美食街,半条进贤路,(搭建)还原度还是蛮高的。一场酒吧内戏份的拍摄中,王家卫导演专门让一个化好了妆的女孩子,穿着雨鞋,披着雨衣,推着自行车在酒吧外走来走去。我都怀疑胡歌他们根本没看到这个女孩子,但就是让所有人沉浸在这样的一种氛围当中。

  关于改编,我觉得应该给导演更大的发挥空间。你会发现那些特别出名的文学作品,如果亦步亦趋地改编,往往最后不太容易被人家记住。真正好的作品,对原著都有大量改动,体现了编导在影视创作上的自主性。

  胡宇锦:风格化的上海人情味

  电视剧《繁花》高度艺术化及个人风格化的上海人情味人间烟火气,背后是时代巨变和社会转型对人心、道德、规矩、情感、人际、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的冲击和变化。其中有的坚守,有的抛弃,有的犹豫在两者之间。

  拍摄风格兼有上海和香港的风味,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故事偏向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气氛。其实上述时空是完全可以相通的,因为两者具有柔韧如水、抽刀难断的连带关系。沪语版保留了上海话的快速、机智和心机,许多话只有资深的上海人才能明了。阿宝和玲子关于保险的对白很有味道。我注意到人物在上海话里夹杂了普通话和其他方言,这是符合真实生活的,也体现了上海人的兼容友好和善解人意。

  细节真实而又传神。黄河路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黄河路,但镜头里的黄河路要比二三十年前的黄河路还要黄河路。陶陶吃油条抹头发,当年上海好多男女这样做的。小说中的一些句子保留成了字幕,旁白多,这种处理令人想到黄蜀芹的《围城》。配乐稍显过火,镜头变化太多,人物贵气太重,世俗气息变少,令人有商战剧成了谍战剧的错觉。

  俞亮鑫:电影大片的视觉品质

  都说王家卫执导的《繁花》拍得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它电影化的豪华呈现。金宇澄的小说近乎白描,表现市井生活的琐碎,剧版《繁花》则色彩斑斓、万紫千红、悬念迭出,也是一场视觉盛宴。

  剧版《繁花》和我们见过的许多电视剧相比,画面无疑更具电影大片的视觉效果,充分体现了王家卫导演唯美的艺术追求和浪漫想象,无论是黄河路上的繁华酒家,还是外滩江边的万家灯火,无论是股票市场的大起大落,还是一道道精致美食的精彩呈现,都让不少影迷大呼过瘾。

  夜上海之繁华之美丽,在镜头里显得有点张扬,灯红酒绿,金碧辉煌,令人目眩,少了点原作的含蓄。那些老板在豪华宾馆里的激斗,也少了点市井气。因为,阿宝暴富前的戏太少,宝兄这一身份对观众少了点代入感。观众面对荧屏上的“繁花”世界会纳闷,这还是20世纪90年代“三年大变样”之前的上海吗?电影化显然是有点夸张了。

  黄望莉:时代红尘中的上海风景

  在《繁花》的镜头里,充满年代感的上海弄堂,车水马龙的黄河路和南京路,都被细腻地捕捉和呈现,真实的描绘出了沪上弄潮儿女敢拼敢闯至真至诚的奋斗精神。这时而幽暗、时而光辉的城市记忆,正是导演王家卫着力描摹和追求的趣味。

  无论是同名小说,还是剧集《繁花》,上海风貌是这两者共同的创作价值取向。小说和剧集准确地抓住那个时代下这群人真实的风貌表现,也展开了一幅生动鲜活的市井生活画卷,艺术化地诠释了“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上海城市精神。

  金涛:金宇澄的里,王家卫的壳,上海话的衣

  无论喜欢与否,电视剧《繁花》注定会“响”。金宇澄的里,王家卫的壳,上海话的衣,海派文化样式的“三件套”穿在一起,卖相十足。然而,《繁花》又是一部迷眼之作,它的“门槛”很高。首先,从小说到电视剧,编剧进行了较大幅度的二度创作;其次,全剧用电影语言呈现,导演实际上挑战了传统意义上肥皂剧的观剧习惯;第三,推出方言版本,演员全程用沪语来演绎故事、塑造人物,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编导演各个层面叠加使劲,使《繁花》超越了普通电视剧的文本,一亮相,便引爆话题,不同凡“响”。

  所有的上海叙事都自带滤镜,在时空上精准定位上海绝非一件易事。王家卫的《繁花》再现了域外的“上海想象”。剧中的主人公阿宝和三位女性纠缠的空间,对应着外滩、进贤路和黄河路三条马路,分别隐喻“上海叙事”与生俱来的市井品质:洋味、小资和烟火气。

来源:上海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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