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陈云同志“出人、出书、走正路”谈话发表40周年。在这篇谈话中,陈云提出了当时评弹艺术存在的问题,也提出了文艺界存在的普遍问题。作为一名评弹“老听客”,陈云与评弹有着不解之缘,并长期对振兴评弹进行调查研究。他和这门传统艺术有哪些故事?对评弹的“七字箴言”因何而来?
对评弹一往情深
陈云是上海青浦人,他的家乡练塘属吴语区,而评弹是流行于吴语区的一种艺术。陈云从小就对这门传统艺术情有独钟。
据陈云纪念馆的史料记载,小时候,陈云常常跟着舅父到镇上书场听评弹。有时候舅父忙碌,他就一个人去书场站在墙边免费听书,也称听“戤壁书”。因此,陈云曾说“我是听戤壁书出身”。他的幼年,正是伴随着评弹艺人的娓娓道白和丝弦弹唱度过的。由此,培养了他对评弹的终生爱好。
陈云纪念馆党委书记、馆长吴瑞虎告诉记者,陈云参加革命后,由于工作繁忙,远离了评弹,重新再接触,是从1957年秋天患过敏性皮肤病时开始的。1957年、1959年,陈云先后两次到南方养病,他觉得,听听评弹对养病有好处。后来,陈云深情地对评弹界人士说:“你们都是大夫和先生,不但治好了我的病,还教会听众很多知识。我的姐姐大字不识一个,可她说起《三国》《水浒》来头头是道,她的知识哪里来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先生教的。”
据陈云的儿子陈方回忆,1959年,陈云因心脏病发作到杭州休养,那时候,除了听评弹录音,有时也到书场里听。“每次去书场听评弹,父亲陈云尽量和群众坐在一起,反对坐专座。”陈方说,不愿意自己的出现打扰大家听评弹,所以有时去书场会稍做乔装,避免被认出。“有一次,父亲去书场听评弹,和听众一起向书场走的时候,鞋被一位老太太踩掉了。可见,父亲的乔装还是很成功的。”他说。
为了不影响观众,陈云每次自己买票去书场听评弹,都会戴一个大口罩悄悄坐在观众席偏僻的座位上。一位苏州评弹老演员也回忆,只要一上台,看到有一个戴大口罩的老人坐在下面,就知道,今天首长来了。
陈云有三条听书规矩:第一条,乘坐的汽车不能停在书场门口,防止阻碍别的群众进场;第二条,负责警卫工作的工作人员只留下一个人,其他人可以分散,不要跟他在一起;第三条,时间上既不能早到,也不能迟到。
“老听客”作研究
陈云不仅听评弹,还研究评弹。在听评弹的过程中,他进一步思考的是,这门优秀的民族艺术如何保存和健康发展,更好地为人民群众服务。他听取大量的书目,广泛接触评弹艺人,钻研曲艺规律,并长期对振兴评弹进行调查研究、发表意见,被评弹界亲切地称为“老听客”。
吴瑞虎说,为了深入研究评弹,陈云还学唱评弹。1959年夏天,陈云自费邀请上海人民评弹团的周云瑞当老师。周云瑞不仅指导陈云练习指法,还编写了曲谱供陈云练习。陈云学唱评弹时,让工作人员在琵琶上标注了反写的简谱,在没有老师辅导的情况下,就对着镜子弹,反写的简谱在镜中就变成正写,方便练习。
新中国成立初期,评弹界曾出现极端做法,在“斩封建主义尾巴”的口号下停演了全部传统书目。为了维持演出市场,仓促编写新书目上演,但新编书目内容比较粗糙,艺术质量不高。陈云在1959年后曾花费了许多时间实事求是地分析评弹书目的本质和现状,提出既要“学传统书”,又要“重视创新工作”。他鼓励说:“对老书,有七分好才鼓掌;对新书,有三分好就要鼓掌。新书和老书,是一次和一千次、一万次的比较。”
他还多次讲到各种艺术的“质的规定性”,把评弹与戏剧、小说、电影和其他曲种区分开来。陈云对于评弹艺术的固有特色和基本规律很精通,有很多鞭辟入里的见解。他认为,评弹故事中的矛盾、冲突、要求比小说集中,但和戏曲比较,则又显得不那么急剧,不会迅速奔向高潮。这便是评弹叙事方式独有的特色和魅力所在。
他在听《描金凤》时,对这出明代戏中的人物曾从苏州坐船去河南开封这一细节,感到疑惑。为此,他专门请了北京历史博物馆的专家帮助考证,当他得知:这条水路在隋朝就已开通,明代时仍然是畅通的才放心,并特意将此事转告了几位说书的老艺人。
“出人出书走正路”
20世纪70年代末,评弹出现上座率不佳的情况,且日益严重。1981年4月5日,陈云在上海与时任上海评弹团团长吴宗锡交谈时,提出了“出人、出书、走正路”这句振兴评弹事业的“七字箴言”。
吴瑞虎说,陈云提出这一方针的完整的原话是:“出人出书走正路,保存和发展评弹艺术,这是第一位的,钱的问题是第二位的。”他提出,要以正派的评弹艺术,打掉艺术上的那些歪风邪气。要出人,出书;出人,不一定要求一下子出十几个,能先出三五个人就很好,逐步提高,逐步增加。不要让青年就评弹,而要让评弹就青年……
1984年春节,陈云在北京会见曲艺界人士时,对这一方针作了进一步阐述:“出人”,就是要热心积极培养年轻优秀的创作人员和演员。“出书”,就是要一手整理传统的书目,一手编写反映新时代、新社会、新事物的书目,特别是要多写多编新书。“走正路”,就是要在书目和表演上,既讲娱乐性,又讲思想性,不搞低级趣味的歪门邪道。
业内人士认为,这“七字方针”概括了评弹艺术的发展规律,又指明了评弹艺术的发展方向,是党的文艺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对于整个文艺界都具有普遍的指导作用,在今天仍具借鉴意义。
1984年,在了解了当时评弹书目的混乱局面后,陈云接见评弹演员赵开生时谈到,听了他二十回的《珍珠塔》的单档录音很高兴,并对他说:“在肯定的前提下,对这部传统书要大胆改,改错了不怪你。”陈云还书赠赵开生两件条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意在让他为评弹事业甘当老黄牛,要标新立异、大胆创新。陈云这些勉励的话语,不仅使新老评弹艺人深受鼓舞,而且推动了评弹创作的良性发展。
培养评弹艺术“下一代”
和其他有着悠久历史的曲艺门类一样,早期的评弹是靠师徒关系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旧时如果想要从事评弹行业必须要拜师。拜师学艺的过程既有优点,也有局限。
早在1960年,考虑到评弹的传承问题,陈云在与评弹界人士谈话时就专门提出要“培养下一代”。陈云提出:其他艺术界有专门的艺校,评弹界也应该有自己的学校。1961年7月,陈云在谈话中再次提出希望苏州和上海合作培养评弹演员。
在陈云的建议和关心下,上海市评弹团、江苏省曲艺团和苏州市相关人员组成了办学的领导小组,着手苏州评弹学校的筹建工作。1962年,苏州评弹学校创立,成为当时全国唯一以单一曲艺种类命名的中等专业学校。
1994年5月,陈云因病住进了北京的医院,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还带了他收藏了一生的700多盘评弹磁带。住院期间,陈云只要一有空,就会打开录音机听听评弹。吴侬软语、琵琶声声,伴着他静静地走完了最后的人生。陈云的夫人于若木回忆,“陈云临终的前一天,从上午开始一直听评弹,他是在听着评弹的过程中逝世的。他所听的评弹书目是上海评弹团创作的中篇评弹《一往情深》。”
在吴瑞虎看来,评弹不仅仅是这位“老听客”的个人爱好,更是一位研究者对文艺事业倾注的满腔热血。“评弹艺术的发展,乃是陈云的一个终生情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