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当田汉于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371号至381号创立南国艺术学院时,此路还是一条修筑完成8年的新路。
在这条新路上的新学校里,老师们星光熠熠:田汉任院长兼文学系主任,欧阳予倩和徐悲鸿分兼戏剧系、绘画系主任。执教的还有洪深、徐志摩等。学生的名单,也将在不久之后光彩大放。许多“无产青年之确有天才者”,正是从这里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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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那年,郑君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从苏州河北到苏州河南,站在了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371号至381号前。对于一个从小在广东移民街区长大、在广东人办的学校念书的男孩来说,这次出门,是地理意义上,更是心理意义上的一次远行。
郑君里,是出生在上海的广东籍移民二代。和当时很多广东移民一样,郑君里的父亲在人流密集的上海天通庵路一带摆水果摊,小本买卖,收入堪忧,每逢年关,还要被人追债。郑君里曾经目睹父亲求债主宽限,自己也曾被迫下跪向亲戚求告。贫寒的家境让他渴望出人头地、改变命运。
1928年1月,田汉创立南国艺术学院,租赁西爱咸斯路(今永嘉路)371号至381号民宅为校舍,设文学系、戏剧系、绘画系。学院创办后,于是年3月2日至4日,在《申报》上连登三天广告。广告特别指出“无产青年之确有天才者仍与以特别便利”,最末一句是“凡欲参加吾等在野的艺术运动者集到兰旗下来”。“兰”,是因为学院用兰草象征“南国”。
在这所新创办的学校,老师的队伍星光熠熠:田汉任院长兼文学系主任,欧阳予倩和徐悲鸿分兼戏剧系、绘画系主任。执教的还有洪深、徐志摩等。学生的名单,也将在不久之后光彩大放。许多“无产青年之确有天才者”,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比如,头一个到南国报名的中学辍学生郑君里。
郑君里在南国艺术学院排演的《推销员之死》《娜拉》等戏中跑龙套。和他同学的,还有陈凝秋(塞克)、陈白尘、吴作人、金焰等。在那个时刻,南国艺术学院的经费极其困难,田汉要四处化缘告贷维持,甚至有一次,因为欠了电费,被剪断了电灯线,田汉只能在烛光下写作。勉力支持半年后,南国艺术学院终因经济和其他原因而停顿。但师生们还在“兰旗”下留恋不去。田汉在没有剧本、没有资金的情况下,千方百计继续进行了三期公演。
因为租不起像样的剧场,田汉请求当时的上海伶界联合会负责人周信芳出面协调,在后者的帮助下,终于免费借到九亩地梨园公所楼上的场子。看到这个连舞台也没有的空地,田汉连夜买来木料,硬是搭建出舞台,装好了灯光、幕布,演出了《古潭里的声音》《苏州夜话》《生之意志》《湖上的悲剧》等。简陋的舞台地处偏僻,但因为田汉用艺术追求进步,“南国”的名字不胫而走,在社会上的影响日益扩大。
1932年,郑君里成为联华影业公司的一员,他从永嘉路走向广阔银幕,此后出演了蔡楚生、史东山、孙瑜等编导的多部影片,名声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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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当田汉创立南国艺术学院时,永嘉路还是一条修筑完成8年的新路。
1920年,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以法国职员西爱咸斯命名这条新路为西爱咸斯路(Route Herve de Sieyes)。1943年后改名为永嘉路。永嘉路一带,曾是法租界的一部分,修建伊始,外籍人士、达官显贵、豪商巨贾纷纷迁入这一街区。周边的岳阳路、太原路、复兴中路、永康路、桃江路一带,散布着国泰、复兴、陕西、建国、汾阳以及懿园、永嘉新村等公寓大楼和花园住宅、新式里弄达百余处,还建有大小教堂数座。当时的达官贵人如孔祥熙在永嘉路383与385号,宋子文在岳阳路145号都拥有闹中取静又豪华优雅的住宅。
从永嘉路出发的青年郑君里,后来拍摄了《一江春水向东流》《乌鸦与麻雀》等名作,成长为我国著名电影艺术家。也是在这条永嘉路上,孔祥熙拥有的永嘉路383号洋房,后来也和电影艺术发生了联系。
孔家的这幢别墅始建于1926年,由中国近代著名建筑师范文照设计,是一幢英国乡村式别墅建筑,砖木结构假三层。在孔祥熙任财政部长期间,永嘉路别墅时有政界和金融界权贵出没。孔祥熙是宋蔼龄的丈夫,在宋氏姐妹的相关记录中,亦可见关于这幢别墅的记载。
1976年,脱胎于上海电影制片厂翻译片组的上海电影译制厂搬入这幢洋房,从这里传出的译制片声音,成为日后老中青三代观众心中不可替代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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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条路上,1939年春至1942年秋,永嘉路291弄66号曾是中共江苏省委机关所在地。
2001年,王尧山在接受采访时,于《关于上海地下党重建的经过》一文中回忆:当时隐蔽于民宅里的永嘉路291弄66号的中共江苏省委机关,身处五方杂处的上海,“中共江苏省委坚持越公开越秘密的白区工作原则,要求每个党员都有公开合法的社会职业和身份,扎根在群众之中,便于隐蔽,长期埋伏。当时,刘长胜的公开身份是荣泰烟行小杂货铺的老板。王尧山夫妇在永嘉路开了一家文具店。沙文汉则依靠丈母娘作掩护。省委开会就在各人家里。刘晓、刘长胜和王尧山还借去夜校读英文的机会,经常接头商量工作。”
王尧山曾感慨说,当年,党员隐蔽在群众中开展工作,既要处处群众化,又要有精湛的业务水平、优秀的学业成绩,还要关心他人、热心社会工作,这样才能在群众中建立威信,发挥作用,更有效地贯彻党的主张和决策。“从抗日战争一直到上海解放,地下党的领导机关始终没有遭到破坏,党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这除了党的组织基础可靠外,主要是靠党中央关于城市地下党斗争路线方针的正确。”
1949年5月,王尧山回到分别多年的上海,看到市区灯火通明,王尧山胸中涌起了难以形容的感奋。随着南下的接管干部分批进入上海,奔赴各自的岗位,王尧山后来这样回忆:“一轮红日已经升起在大上海的地平线上,宣告着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的新生。”
几天后的6月5日,在青年会酒店大厦,上海市政府举行上海解放后第一次文化界座谈会。有科学、文化、教育、新闻、出版、文艺、戏剧、电影、美术、音乐等各界代表到会。这场座谈会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才结束。大家纷纷说,愿意在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领导之下,群策群力,为建设新上海共同努力。
同月,上海市戏剧电影工作者协会成立。在执行委员名单中,影剧界明星荟萃,有于伶、夏衍、沈浮、陈白尘、黄佐临、熊佛西、赵丹、黄宗英等。名单中,还有时年37岁的著名电影艺术家——20年前,满怀雄心壮志,从上海的苏州河北一路走到苏州河南,第一个站在永嘉路南国艺术学院报名的水果店家的辍学少年,郑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