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孟子跨越千山万水去见梁惠王。梁惠王问:“子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正色道,“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这样上下因袭、人人只顾攫取一己之利,国家就危机四起了。“王何必曰利?亦仁义而已矣。”
如今,城市充斥着喧嚣之声。我们已无法想象,如此单纯美好的理想,曾是我们民族的人文传统之一。有人追问吗——那纯美的理性光芒是否依然存在?
也是多少年以前,他曾在华师大的丽娃湖畔吹箫。月亮已经升起,迎面有清风拂过。箫声清越,仿佛亘古的清风明月亦融入其中。
想念故乡亲人。因为家贫无以为生,他的双胞胎妹妹出生后便被送到育婴堂,不知所终。六岁起他跟着患肺结核的母亲下地劳动。病弱的母亲早已安眠于故乡南京,没有看到他小小年纪就独自离家去读中学。中学六年,他甚至没有一只热水瓶,冬天里常常用雪擦脸。去师大报到,他的全部行李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旧麻袋,里头一半是被褥,另一半是书。他刻苦、坚韧,同他的父母一样具有大树般朴实的品格,相信泥土不会辜负勤劳的人,深深地扎根就一定能生存。
他感到幸运的是,他生逢其时。经历了“偌大的中国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的动荡,人们憋足了劲,要改变国家一穷二白的面貌。亲近于那个时代励精图治、积极进取、公而忘私的氛围,他发愤读书,憧憬着列宁提出的目标,“无产阶级要掌握全人类的知识”。感怀于保尔·柯察金的惊人毅力,他也不断地磨炼自己的意志。每天他赤足奔跑在师大煤渣铺成的跑道上,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练出一副“铁脚板”。
箫声悠扬在这温暖的春夜,悠长如青春,如多少人年轻时盛开在菁菁校园里的梦想。
时光流转,几十年后,上海师大成为他工作的最后一站。保持了以往的习惯,每逢周末,他都会到办公室,工作、读书、写作。十年前,他立志:要出三十本书,写三百篇文章,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在担任校长、博士生导师的同时,他写下洋洋三百多万言,承担多项国家和省部级重点课题,并多次获国家教育部一等奖等奖项。他要写下自己的教育理念,为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做贡献。
刚来师大时,他置换了市中心22.9平方米的居室,自己贴钱解决了住房问题。他不要师大1平方米的房子,他觉得当上校长就分套房子影响不好。他也不要专车接送,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既为学校节省钱又可以充分利用时间,同时锻炼了身体。他不参加任何旅游性的活动,坐火车不要软卧……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约法十章。他看重个人操守,也重视培养学生高尚品德。他提出口号:文明修身——内铸素质,外树形象。
到师大第一个教师节,按惯例该发奖金。是与去年持平,还是加倍发放,以树立校长“形象”?他在党委会议上提出,不发奖金,把钱集中起来建设校园绿化。很多教工叫好,也有人骂他“刮共产风”。1996年至1998年,上师大连续三年搞校内募捐,自筹资金改变校园面貌。有一二百人排队捐款,这种难得的场面惊动了电视台。他每年捐1千元,5年捐了5000元。每年学校组织两次万人义务劳动,人心齐,泰山移,这种壮观的场面已是多少年未见了?如今,上师大是上海市花园单位,全国部门植树造林400佳,做到了“土不见天,绿树成荫,花不间断,四季飘香”。有好事者说他是“绿化校长”,不如去当园林局局长。他一笑了之:不能树木,何以树人?
为了改变学校课程设置陈旧之状况,他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减少必修课,增加选修课,加强实践课,开设辅修课。二是每节课砍掉5分钟,上午安排5节课,节省出来的时间上选修课。半年后大家接受了第二个方案,三年后学校推行了第一个方案,改革的艰难可以想见。为了教育事业的发展,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他挺直脊梁,坚定不移。他希望师大培养出的学生多才多艺,能说会道,能唱会跳,以后当老师了容易与学生打成一片。
他经常骑车去学生食堂吃饭,和学生坐在一起,了解伙食情况、教学情况。师大女生多、男生少,而历来男厕大女厕小,不合理。他亲自担任厕所工程总指挥,改建厕所。1998年夏天,学校建造塑胶跑道。民工每天拿20多元工资,只用1元钱买菜。掀开锅盖,锅里只有冬瓜、白菜,面上漂几滴油。一样是人,他们的生活真苦。他叫来食堂经理,请经理支援点菜,送给民工大排、鱼、蛋。他自己掏钱买大米、绿豆,让食堂每天下午为民工熬粥。民工们感动呵,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校长。他们卖力地工作,为上师大建成了全国一流的体育场。
他工作着,以充实的每一天回答着——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有月亮升起的晚上,多年前的箫声还会入梦吗?那箫声蕴涵着的清朗俊秀的品格,历经数十年坎坷而依然被他完好保存,象是一种奇迹。但他很乐观,他相信大多数干部是好的,每个人都要从自己做起,少讲空话,少发牢骚,每一块小土地纯净了,大环境一定会好。
在他身上,我们看到,美好的传统、朝气蓬勃的时代精神在个人道义的约束力量下,结出了完美的果实。
他叫杨德广,市十一届人大代表,现任上海师范大学校长。人送雅号“杨德戆”。
杨德广话语录:
*做人要有抗干扰能力,不遭人嫉是庸才。千难万险无所惧,任尔东西南北风。笨鸟先飞早入林。
*我心态很平和。不生气,生气也不超过三分钟。
*把金钱看轻一点,把名誉看淡一点,把人生看透一点,把事业看重一点。
*我对教师讲,想不开的时候去两个地方看看。去看看追悼会。很多人在世时多了不起啊,死了什么都完结了,我们都会有这么一天。去大海看看。站在海边,人多么渺小,真的只是沧海之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