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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确认识上海市民性格 2006年5月11日 10:05

  一.精明与高明

  讲“上海人精明不高明”,是19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事情。此说起于何时何种情景,无法考证,但影响广泛。

  精明与高明,本为近义词。按《辞海》解释:精明,精细明察。高明,精明高妙。精明与高明,本来都是褒义词,但是放到1980年代那个特定的时空里,其间高下褒贬是不难品味出来的。诚如有的学者所说:“关于上海人‘精明不高明’的议论,皆指上海人难以合作,往往锱铢必较,因小失大。”

  其实,在近代历史上,上海人一向被看作既精明又高明的,那些大政治家、大企业家、大宣传家、大教育家、大法学家、大出版家、大文学家,几乎都出生在上海。在1949年以前,上海人是不会被认为精明不高明的。

  在计划经济时代,权力高度集中,中国从北到南,从沿海到内地,没有哪个城市的人可以被称为既聪明又高明的。因此,在计划经济时代,上海人也不会被批评为精明不高明。

  改革开放初期,中央在广东试点,逐步开放。广东的同志,一是利用中央特许的政策,二是敢闯敢干,“见到绿灯赶快走,遇到红灯绕道走”。上海则被确定为改革开放的“后卫”,这样,上海相对滞后。上海人被批评为精明不高明,就是这个时期。

  精明,精于算计是商业社会熏陶出来的特点。改革时代是过渡时代,是新旧交替时代,是旧体制、旧制度将破未破、新体制、新制度将立未立的时代,也是创造机会的时代。这个年代的上海人,精于算计而又改革滞后,被讥讽为“精明而不高明”是必然的。1990年以后,随着中央改革开放政策的调整,上海走到改革开放前沿,随着上海面貌的迅速改变,所谓“精明而不高明”的议论也就风停雨歇了。

  精明是小聪明,高明是大聪明。精明与高明,是聪明的不同表现。人的才智,用于技术制造,表现为精工、精细;用于家庭布置、室内装潢上,用于日常生活,表现为精致、精美,螺蛳壳里做道场,表现为半两粮票、衬衫假领子;用于人际关系,表现为脑子活络,表现为重利原则。张爱玲请坐上海人很到位:“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的磨练。”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密集的人口,逼仄的空间,快速的节奏,微薄的收入,大聪明无所用,又想过体面的生活,其结果只能是“精明而不高明”。所以,所谓“精明而不高明”,确属时代使然,而非上海人素质使然。

  二.守法与开拓

  近代上海是中国法制相对健全的城市。上海人从近代到现代,一直比较遵守规则、尊重规范,并运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这是上海人近代以来的传统。延伸到日常生活中,上海人比较重视游戏规则,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是商业社会留下来的文化遗产。

  在近代史上,上海人是既守法又有开拓精神的,守法与开拓有机地统一在一起。近代上海有许多第一,都是开拓精神的体现。

  1949年以后的三十年中,高度的计划经济体制,强化了上海人已有的遵纪守法、循规蹈矩的传统,但是留给上海人开拓的空间不够。1980年代,正是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时代,旧规范需破而未破、新规范将立而未立,正是需要开拓精神的时候,但是,上海充当改革开放“后卫”,经济增长速度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城市交通、住房、污染问题严重,“甲肝事件”、“轮渡事件”,搞得上海灰头土脸。这时候,上海确实开拓性不够。有许多因素,都限制了上海人的开拓精神。

  经济学家胡鞍钢直截了当地说,上海衰落的原因,全在于中央政府在税制上对上海“实行歧视性政策,抽血过多,取之过量,而导致其发展乏力,没有后劲”。他以广东在1980年代的迅速发展为例,证明中央在税制方面给予广东的优惠是导致广东超过上海的原因。他说,在西方国家,很少有一个国家有不同的税制。因为税制上的不公平,导致上海失去了发展机会,只要中央像对待广东那样对待上海,全国统一税制税率的话,上海会迅速发展起来。在经济转轨时代,上海人习惯于遵守规则,自然会被指责为守法有余而开拓不足。

  开拓有常态下的开拓,也有非常态下的开拓。社会发展毕竟常态时候居多,变动时候居少。当社会变革到一定程度,新的秩序建立以后,守法就变成常态下开拓的重要素质。开放初期,个别地方的企业可以靠假冒伪劣、坑蒙拐骗获取暴利,进行原始资本积累,那是非常态下的开拓,但是,到了现在,还那样做,就是犯罪,就要坐牢。而守法,就变成一种商业信誉,变成企业开拓的最重要素质。

  制度化、规范化是现代化社会的基本要素。我们已经看到,经济转轨是个过渡时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起来以后,新的规范最终是必不可少的,守规则、重规范的传统已经变成上海人的优势。所以,外商一般认为,“与上海人谈判固然比较困难,但与上海签定的合同符合规范,细节考虑周到,执行中少有麻烦,因而成功率较高。统计显示,上海的外交企业成功率最高,达98%,居全国之首。20世纪80年代末,连续三年的全国十佳合资企业,上海均占半数”。时至今日,上海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已经证明上海人的守法,是上海得以迅速发展的重要因素。邓小平同志1994年春节在上海说:上海有特殊的素质,特殊的品格。这个素质和品格。这个素质和品格,就包括上海人将守法与开拓有机结合的特质。

  三.冷淡与热情

  上海人通常会被认为比较冷淡,不像有些地方的人那么热情。上海人一般对与己无关的事,不大关心,与人相处,桥归桥,路归路,分清各自的利益。这种冷谈,其实是自主、冷静。

  第一,与城乡差别有关。城里人,尤其是大城市的居民,对陌生人,通常都比较冷淡。这是大城市人口流动性大、异质性大、可信度低的特点决定的。即使在美国,纽约、芝加哥的人,决没有乡村小镇的人热情。一般说来,乡村小镇居民,活动范围小,相对空闲,接触人相对稳定,熟人比例较高,容易热情。大城市则相反。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迫使人们注重效率,简化人际关系。

  第二,与上海地位有关。近代上海是中国特大城市。计划经济时代的上海,是中国的工业基地、科技中心,也是中国最洋化的城市,但是,上海一般人的生活也很普通,工资不高,住房不大,工作紧张。内地人、家乡人对上海有比较高的期望值。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上海的轻纺产品及商业销售服务在全国首屈一指,独领风骚,有着很好的信誉。上海货常常被人称为皇帝的女儿。外地人来沪出差,亲朋好友总要递上长长的采购单,从糖果、饼干、奶油蛋糕,到时装、羊毛衫、皮革,及至自行车、缝纫机、手表,都是有吸引力的抢手货。

  但上海的亲戚能够提供的非常有限。这样,期望与实际之间就形成落差,上海人被认为比较冷淡也就很自然了。

  第三,与来客频率有关。上海人大多数是外来移民,与内地、乡村人缘联系密切。“贫穷闹市无人问,富贵深山有远亲”。上海人在内地、家乡的亲戚朋友相对多些。客多容易生怨,容易冷淡。特别是出生在上海年轻人,对父、祖辈的亲戚联系接触很少,共同语言不多自然冷淡。

  当然,冷淡不是冷血,冷淡不是冷漠,不是对一切他他、它事都冷落无情。上海有那么多热心公益的市民,为慈善事业捐款的、给病人捐骨髓、支持内地教育的(如查文红)。当然,真正冷淡的人也有,这不只是上海,各地都有。不能把一般人的冷静视为冷淡,也不能把一部分人的冷淡视为上海市民的一般特点。

  四.小气与大气

  上海人常常被认为比较小气,与朋友相处,锱铢必较,请客送礼,出手不大方。这也要做辨析,与上面所说的冷淡出于同一原因。

  移民社会讲求个人自立,讲求奋斗,分清彼此的权利与义务。因此,上海人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接受中国人的馈赠,也有会无缘无故地施惠于人。送礼,是象征性的多于施惠性的。这点上海人最像欧美人。这在特别讲求亲缘、地缘的人看来,就是小气。这种小气,其实是现代人的一种理性。看似小气,其实是无求于人,对他人没有依赖性,恰恰是一种大气。相反,在那些出手大方的背后,常常有回报的期待,一旦没有回报,就会生怨生气甚至生恨,这倒是真正的小气。得人钱财,领人之情,代人做事,为人消灾,这在受施一方,也是有感情债务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债一身轻,反面自如。这点,正是上海现代性的表现。

  当然,上海市民中也确实有非常小气的,到小菜场买菜,讨价还价半天,菜摊子翻个遍,结果一分钱滑花,气得卖菜的大骂。这种人其实不是小气,还是缺乏尊重他人的最起码公德。吝啬、无聊的人全世界都有,但在上海,人们将此与冷淡、精明联系在一起,就变成了对上海人负面精神的一种概括。

  五.论理与论力

  外地人常常嘲笑上海人爱吵架,说是上海人爱吵架,北方人爱打架。这其实正是上海人的文明表现。

  吵架是论理,打架是论力。论力不讲理,恰恰是野蛮的表现。吵架,是建立在双方有共同的价值标准基础上的,是一种文明的表现。这也是上海人长期受到法制熏陶的表现。在近代,租界实行比较严格的法制,使人们养成遵守规则、尊重规范的习惯。民国初年,便有人注意到上海人比内地人有较强的法律意识的特点:

  英人以富于习惯闻世,故其足迹所至之地,亦以养成习惯为先务。租界华人“历经英人熏蒸陶育之余,知识与程度,虽犹是陋劣不可名状,服从法律习惯则已较胜于内地。例如民国开幕,国内始有形式的司法衙门,而诉讼案之孰为刑事,孰为民事,执以问之普通国民,瞠目不知所对者,十必八九也。若租界居民则虽妇人孺子,亦均知命盗斗殴应向捕房控告,钱债人事应向会审公廨控告,于刑、民性质,颇能辨别了解。此非华人之习有法律知识,乃习有法律习惯也。……(内地)官吏蹂躏人民,人民不敢乞灵于法律也。若租界居民则均知非有公堂牌票拘人者为私拔人,私拔人者,无论官吏与人民,均有相当之惩罚”。

  六.争夺与谦让

  近代上海是移民社会,居民之间一般说来关系简单,比较冷淡,如果成为邻居,容易

  彼此独立,互不往来,互不谦让,对一些公用地方,或者大家都不关心(公共卫生),或者互相争夺(如公用厨房,走道)。那时候,上海人争小也争大,在家里急,到外面也争,争市场,争原料,争技术,从国内争到海外。

  计划经济时代,上海人生活空间越发小,住房小,交通挤,公用厨房内争空间,乘车抢座位,便司空见惯。

  1990年代以来,上海城市面貌大变化,住房大了,交通畅了,但争夺惯性仍然存在。乘车抢座位,购物不排队。与此同时,一些该争的地方,反而不争了,反而谦让了。比如,许多服务行业,拱手相让,上海人愿到小菜场卖菜、经营理发店,不愿意扫马路、当建筑工人。上海人到外地、外国创业的更少。争小不争大,该争不争,该让不让,这是当今上海人身上依然存在的负面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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