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喜马拉雅王子》昨天起正式在全国上映，这部取材于《哈姆雷特》的影片，男一号拉摩洛丹的扮演者是获得今年“好男儿”总冠军的蒲巴甲，导演胡雪桦也因此被称为是发掘蒲巴甲的“伯乐”。
执导过电影《兰陵王》、电视剧《紫玉金砂》的胡雪桦，是著名戏剧导演艺术家胡伟民的长子，早年成名于戏剧舞台，他和戏剧大师黄佐临联合执导的话剧《中国梦》，不仅获得了第一届中国艺术节演出奖，也成为了黄佐临“写意戏剧”的典型范本。十八年前，这位当年中国最年轻的戏剧导演赴美学习戏剧和电影，后受到导演科波拉赏识，应邀执导英文电影《夏威夷的幽灵》，成为第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好莱坞华人导演。《夏威夷的幽灵》曾作为参展影片参加了2003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胡雪桦说自己一直有个“哈姆雷特情结”，而在西藏这个离天最近，最古老、原始、神秘地方，说出“生存还是毁灭”这样的话，会有特别的意味，于是便有了这部《喜马拉雅王子》。如果说冯小刚把《哈姆雷特》改换成了中国古代的一场“夜宴”，那么胡雪桦又如何将这位王子与西藏联系起来呢？
“既要有莎味和藏味，也要有我的烙印”
问：《喜马拉雅王子》这部电影最初的构想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用《哈姆雷特》作为故事的框架？
答：这个戏是从去年二月份开始运作的，起因也很简单，因为我一直有“哈姆雷特情结”。你知道我父亲去世前最想排的戏就是《哈姆雷特》，而我自己当年考戏剧学院时准备的独白也是“生存还是毁灭”。这些年我陆续回来做舞台剧、拍电视剧，总感觉在这么一个经济迅速发展的状态下，我们对自身的价值、生存价值和生存环境的思考越来越少了。四年前我在纽约跟一个朋友聊天的时候，突然间产生一个想法：如果让哈姆雷特在西藏这个离天最近，也是最古老、原始、神秘的地方说出“我是谁”？“生存还是毁灭”？那一定会很有意味。
当然这只是这个戏最初孕育的萌动，后来我就一直在考虑如何改编，包括对莎士比亚这个复仇主题的颠覆。在《喜马拉雅王子》中，我把复仇的主题改造成了一个爱的主题、宽恕的主题，同时人物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我在戏里多设置了两个人物，重要的人物关系也作了调整：王子最终想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个变化，把血缘、爱情关系做了重新的构架。
问：这样的改编，与原作差别就很大了。
答：谭盾看完这部电影说：“这是我看过改编得最好的《哈姆雷特》。”许多观众觉得这个戏整体上还是有莎士比亚的神韵，但又是一个新的《哈姆雷特》，我觉得有这么个评价就可以了。我不想把莎士比亚解构得四分五裂，我的初衷是要让这个戏既有莎味和藏味，同时也有胡雪桦的烙印。
问：你选择西藏作为故事背景，是不是也有吸引海外市场的考虑？
答：这毫无疑问肯定是有的，但不是第一性的。商业的价值是第二性的，第一性就是我想要表现有意味的东西。一些藏族同胞，包括审片委员会的民族专家看了电影以后，都觉得它弘扬了藏族的文化。当初拍这个戏，我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全部是藏族演员，用藏语对白。我请了扎西达娃、多吉才郎一起来合作剧本，他们给这部戏加入了很多藏族文化的内容，一些基本的想法都实现了。普通话版也是由藏族演员自己来配音，但是我建议大家去看藏语版，那样更原汁原味，打中英文字幕。
导演要善于把演员的天性呼唤出来
问：扮演王子拉摩洛丹的蒲巴甲你是怎么发现的？
答：实际上是海选发现的，当时他是在九寨沟的一个小歌厅里演出。藏族的孩子都很漂亮。当时蒲巴甲跟另一个孩子都感觉比较适合，我说你们两个人对场戏。最后蒲巴甲给我的感觉很自信，很认真，对着镜头也不怕，印象很深。那天是2005年7月12日，我在日记里面写了“蒲巴甲，这个人可以是王子的候选”。后来就把他和一批演员带到成都集训，我就跟他们讲，来的人基本都有戏，但谁演什么角色，要看你们最后的情况。
问：其实那时你没有完全把他定为王子的扮演者？
答：没有完全定。最后我感觉他整体上更符合人物的要求。
问：当时他会不会表演？进入这个角色有没有困难？
答：他当时谈不上会表演，但他敢表演，这是演员基本的条件，还有他的气质也比较好，很健康，很善良，有种原始感，同时又有种忧郁感。这是比较难得的，教也教不会的。
第一天拍戏，我让他跟宗吉对一下词，他说出来的词都是破句。他老问我：“导演，我能不能演这个戏？这是王子啊！”我说你现在是有距离，这段时间要安下心来，了解莎士比亚，还有很重要的是了解你自己。他说“你要帮我啊”，我说我肯定帮你，你来演王子，我几千万就砸在你身上了。我期望他能体会这个人物复杂的状态，言谈举止，要有一定的文化感，同时又不能把自己原有的气质丢了。表演也很简单，就是要设身处地去想人物，心里一定要有东西。这点我觉得藏族演员比较好，他没有去“演”，有就这么出来了，很直接。这种带着原始状态的表演很有穿透力，藏族演员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所以这个戏有意思的地方是它跟一般的表演不一样，像一些外国人看了就说，这个表演很有力度。实际上这和藏族人本身的气质是有关系的。
问：当时你选择他时，有没有想过他现在会变得这么有名气？
答：当然没有。但我觉得他是能承担起来的。演员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身的气质，导演要善于发现，不要把演员的天性全抹杀了，要把他们的天性都呼唤出来，这是特别有个性的东西。蒲巴甲的形象很纯，他的形象是男人女人都能接受的。我决定用他，就是看中他这些东西。
艺术家要守住自己的底线
问：现在有很多导演，喜欢把名著作为故事的框架，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套用的是《雷雨》的故事，冯小刚的《夜宴》是用了《哈姆雷特》的故事，还有你的《喜马拉雅王子》，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答：我个人觉得人间的故事，从古希腊开始到莎士比亚，故事的形态、情节、人物的设置，基本写完了。把名著拿来重新改编，不是坏事，但关键是你为什么要改编？要创造出一个新的形态，有新的内涵，这才是改编的理由。《喜马拉雅王子》借用了莎士比亚的一个外壳，但它的内涵是有变化的，包括加入藏族文化的内容。
问：也有人提出批评，认为这是我们自己原创能力弱化的表现。
答：我认为他们看了《喜马拉雅王子》后，不会这么想。虽然取材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但最后蜕变出来的是一个新的东西，这就有意思，有意味了。
问：现在中国的艺术电影面临了特别尴尬的境遇，不少片子海外叫好，国内的票房并不理想，甚至一些得奖的作品也是如此。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答：我讲句不太中听的话，我们有些作品太多去迎合西方人。得奖不代表就是好作品，不得奖不见得不好，任何大的电影节上得奖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包括各种关系。比如奥斯卡，电影百年的时候它选出了历史上的一百部经典作品，里面大约3/5的作品没有得过奥斯卡奖，很多得奥斯卡奖的电影并没有入选，这就很说明问题。
问：你对目前的中国电影怎么看？
答：中国的好电影在1985年到1995年间出现过，从1995年之后，我觉得中国电影越来越没有个性，一直到现在。创作的原动力越来越差，都是模仿好莱坞，模仿的是皮毛。而那段时间的电影虽然投资不大，但中国的电影人具有创造性，很多片子都很有力度，作品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现在的电影很多都是伪艺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一个样式。而一个艺术家仅仅去追求样式的时候，就是堕落的开始，就只是炫技而已。
问：现在第五代导演都纷纷转型拍商业片、武侠片。
答：第五代导演在中国电影史上是非常了不起的，是他们把中国电影引到了国际上。1985年到1995年这段时间，是第五代导演作品最为辉煌的时候。当然他们想要再创造，要寻找出路，这也无可非议，关键是底线在哪里？艺术家如果最后一道防线冲破了，还有什么作品可言？当你有杂念或者有不好的心态时，在作品中是看得出来的。
问：你对第六代导演怎么看？
答：第六代导演有他们特殊的情况，他们更关注的是个体，没有像第五代那种对社会、对历史的强烈关注。这是很正常的。第五代导演的精神营养是什么？是托尔斯泰，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第六代导演时已经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了，知识和文化结构的不同，必然关注点也不同。这是好现象，中国电影需要有不同层面的关注点和视角。
以平常心待之才是大艺术家风范
问：中国导演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奥斯卡情结，能不能获得提名？获得提名能不能获奖，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答：我觉得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炒作。奥斯卡实际上就是一个商业性的东西，因为获奥斯卡提名了，就可能多卖两千万，商业上会带来巨大的利润，这就是为什么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它只是美国的一个电影奖，不必把它看得很高。如果你拍电影仅仅是为了一个电影节，为了奥斯卡，那就本末倒置了。
问：你觉得获奥斯卡奖对于中国电影重要吗？
答:中国电影为什么一定要外国人来证明呢？并不是奥斯卡的标准就是我们的标准，就是全世界的标准。如果它觉得你作品好，那你可能符合了一些它的标准；它如果觉得你作品不好，你也未必是不好。一定要有一个平常的心态,不要看低人家，也不要看高人家，一切以平和心态看待，这才是大艺术家风范。
问：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创作的计划？
答：胡雪杨正在拍的电影《上海1976》，我担当监制。我还在筹备新片《上海王》，是根据虹影的同名小说改编，讲的是清末民初上海洪帮的故事，也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另外这次上海国际艺术节，我排了一个现代芭蕾舞剧《莎士比亚和他的女人们》，班底基本就是《喜马拉雅王子》的班底。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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