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进了人生的园子 不带地图和指南针

2018/4/16 10:02:09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甘正气    选稿:王雅雅

  清明节直奔北京植物园,本来只是想看看曹雪芹纪念馆。兴冲冲走到园中的黄叶村,就看见路牌,指明离“梁启超墓”只有800米了。

  于是压缩参观纪念馆的时间,匀出来,好拜访饮冰室主人。快到梁任公先生墓的时候,又发现有路牌指向卧佛寺,两者距离还不到标准跑道的三圈。于是一瞻仰完墓地,就急匆匆穿过碧桃、樱花的香气和蜡梅、玉兰的树影,跑去卧佛寺。路边又出现了孙传芳的墓园,可惜大门已经上锁,只能通过门缝窥视一番。

  我满以为是不虚此行了,没想到回家后上网一查,才知道其实北洋政府时期国务总理张绍曾的墓地也在那块儿,被无知的我给漏掉了。

  这让我想起读书其实就像游园,一路走过去,总是有无数的好书等着我们。

  

  譬如读莫言吧,发现他酷爱《封神演义》,喜欢《聊斋志异》,视福克纳为老师,把马尔克斯当向导。于是去读福克纳,又发现他深受圣经、莎士比亚和马克·吐温的影响,尤其是他讲故事时那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气度,那从容不迫、不疾不徐的节奏,那种巧设悬念、吊人胃口,颇有“舒而脱脱兮”的韵致,恰似史诗的风格,令人不由得又去翻荷马史诗。

  《伊利亚特》厚厚的一大本,主要只写了几十天的事情。荷马是怎样做到的呢?亦无他,善铺陈尔!例如,他打算告诉读者阿伽门农统帅了众多军队,先解释一下:“我即使长着十条舌头,十个嘴巴,有不知疲乏的喉咙,一颗硬如青铜的心,也无法谈说普通的士兵,甚至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除非是奥林卑斯山上的文艺女神,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详细地告诉我在特洛亚城下苦战的士兵。下面我所讲述的只是船队的首领和海船的数量。”然后才将各支军队来自哪里,各由谁带领,各有多少艘空心海船或黑色海船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福克纳也学会了这样的本事,看他在《一次猎熊》中怎样写卢克艰难曲折地止住打嗝,在《熊》中怎样写山姆大费周章地驯服一条外号“狮子”的恶狗,就知道了。

  开始只是想读莫言,其实到后来读得多若牛毛、浩如烟海,简直可以纵横古今、跨越东西,当然,还是会错过不少。可能因为不谙古文,我们欣赏不了莫言同样读过的《酉阳杂俎》《太平广记》,或许由于对背景陌生,《奥德赛》我们根本读不下去,就像在北京植物园看到孙传芳的墓园却不得其门而入。更可能有很多好书,我们根本不知道妙处,完全不知道某处有一个高明的用典,某处有一次精彩的化用,从而失去探幽索隐的基础,没了讨流溯源的起点,就像一般人很可能去了几次北京植物园,都不知道张绍曾的墓地也在里边。

  

  其实,人生也是如此。

  有人说最“酷”的旅行是不带背包的旅行,但是没人敢说不带地图和指南针。人生比旅行要“酷”一万倍。

  人生之“酷”,在于父母或许可以给你打好鼓鼓囊囊恰似百宝箱的背包,但是却无法给你详明的地图和精准的指南针。旅行可以研究“攻略”,邀集“驴友”,规划行程,人生之路却不可能全盘复制别人的,不可能有人全程陪跑,更不可能退回起跑线,再听一声发令枪,人生有进无退。

  家人的叮咛、师长的教诲、亲友的提醒、先贤的指引,这是“路标”,但是人生不可能处处有路标,不可能每块暗礁、每个漩涡都有人为你插上“警告”,还有各种难以预测的暴风骤雨、不期而至的大浪狂涛,更有可能一心要赶到那个叫“前面”的地方去,而忽略路边的奇花异草。

  人生远比植物园辽阔,可能歧路亡羊,可能乱花迷眼,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放宽心、走远路,像沈从文说的那样,“尽管向更远处走去,向一个生疏世界走去”,因为捷径虽然可能少花些气力,但沿途的风景也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