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诵读切忌“形式大于内在”
刚刚过去的暑假,闵行区的陆爸爸在朋友推荐下,给5岁的女儿买了一套网课,共三个月,每天准点在微信群“打卡”,跟着“先生”学习、背诵《三字经》《弟子规》《唐诗三百首》,全套“课程”仅需39元……唐诗课、国学修养课,在音频和视频平台,这类课程名目繁多,“传统文化热”也催热了这类主打“经典诵读”的线上语文课程。
平台之新、形式之变无疑拓宽了传统文化启蒙孩童心灵的渠道,然而不少学者却担忧:这些课程究竟是弘扬了传统文化,还是将追名逐利的野心隐匿于华丽的文化外衣之下?这些学习内容是否能够助推孩子们跨入瑰奇的古典世界?
在不少学者看来,传统文化启蒙指向美的感知和人格塑造。对孩子们来说,记诵经典是一种行之有效的人文涵养途径,每一次大声诵读触及的不止是声韵之美,更是作品深处的思想情怀。但在此之前,须择取契合孩童审美和认知水平的优秀经典之作。
不少线上国学课程形式大于内容
暑假尾声,陆爸爸买的语文私塾课终于带着孩子们从《三字经》背到了《弟子规》,微信群的人数也从最开始的几十人不断攀升至300多人。他坦言,之所以参与这门课,是看中它“形式新颖”,“用‘打卡学习’方式督促孩子背诵一些古诗文,课程主要借助微信群和微信小程序开展,每天‘老师’会在群里发布当天要学的内容。”然而抛开形式,细究课程的内容和质量,陆爸爸有些失望。“虽说孩子多读多背是好事,但有些古代作品放到今天是否适合孩子学,要打个问号。”
事实上,近年来市场上不乏形式“稀奇别致”,然而质量良莠不齐的传统文化启蒙班。比如,某些“读经组织”让孩子穿着古装“闭关”读经,别的一概不学;还有一些课程则把四书五经、诗词、书法、礼仪等结合在一起,冠上“全面”的卖点。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王意如就在某个“国学班”组织的经典诵读比赛上,见过一个“滑稽”的场面:有个小男孩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唐装”,头上的“冠帽”因为大小不合适一直往下掉,结果孩子顾此失彼,诗词背得磕磕绊绊。“古代的服饰、装扮固然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但我们对于传统文化最好的继承绝不在于外在的形式,而是内在。”王意如强调。
要触及真正的传统文化内核,须明确一个前提:经典也应跟随时代而更新。以《弟子规》《幼学琼林》等古代启蒙读物为例,其诞生有历史原因:当时,传统典籍中的知识和道理,对刚开蒙的孩子来说过于深奥,于是历代文人编写了通俗易懂的文本来普及。不少专家认为,置于现代话语体系下,其实我们可以直接读那些真正的经典,而非这类过去看来浅显,而今看来是艰涩的东西。所谓经典,正如钱锺书先生所言:“一个是可读,一个是可以再读,或者必须能够再读。”
记诵诗词是古典入门的阶梯,读通读对很重要
可以肯定的是,传统文化之于今人,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文化熏陶,而非仅仅是实用工具。《春江花月夜》的古典审美趣味、《桃花源记》的隐逸情怀、《卖炭翁》的怜悯之心……这些藏于作品深处的思想情怀,无不滋养着美的感知和人格塑造。而且,对传统文化的重视和认同,不仅仅依靠“阅读”“记诵”来达成,但这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便法门。
针对孩子的传统文化启蒙,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引驰教授认为,诗词能背就尽量背,古文能读就尽量读,最好能读出声,从小建立对声韵之美的认知,而且要从契合孩子审美和认知水平的经典作品入手。
在陈引驰看来,研读《论语》《孟子》固然好,因为这些作品触及的是传统文化的深度和真相,然而对启蒙期的孩子来说,却难度过高、不易理解。比如《论语》的第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其中的“习”往往被解读为“复习”等含义,但其实指的是“实践”。陈引驰说,古诗词是孩子们古典入门的重要阶梯,它们不仅是理性之作,有观点、有理想,而且是诉诸情感的。至于记诵的数量,可以按照个人能力、喜好逐步增加。需要注意的是,在具备一定理解能力的时候,最好能够清楚、深入地把握字、词、句、篇。
复旦附中前校长、上海市朗诵水平考级专家过传忠则强调,“读通、读对”诗词很重要。他说,中国古诗大多是五言或七言,在读七言诗时,一般是“四三停”或“二五停”。比如,《清明》前两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就是“四三停”,但后两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却是“二五停”。“在朗诵的时候,孩子们都能读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但若不留意停顿,很容易把后半句也读成‘四三停’。在理解上,则完全不同。”
过传忠又举了一个很多人“读错”的例子——《游子吟》最后一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说,“寸草心”是儿女的小小的心,而“三春晖”是像整个春天的太阳光辉那样的母爱,“寸草心”报不得“三春晖”,所以这句诗暗含一种反问的语气。“理解好这层含义,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诗的意思。正确的朗读和正确的理解是相辅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