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赤子之心 聆听敦煌遗音——谭盾:海上-天上-心上·丝路音乐会

发布时间:2017/5/22 15:31:57    作者:孙慧    

  5月13日晚,一场名为“海上-天上-心上”的丝路音乐会”由谭盾指挥上海爱乐乐团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隆重上演。音乐会以丝绸之路为诠释主题,集结知名跨界歌手及多位优秀独奏演奏家,为观众们呈现了一台多元文化视角、立体视听感官的精彩演出。

  作为第34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的重头戏分之一,本场音乐会可谓沪上的一场盛大献礼,为翌日在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高峰论坛奏响序曲。

  丝路交错·传统的指引

  基于目前最重要的国家战略,有关丝绸之路的“声”与“音”表达成为本届音乐节的核心,不同于开幕式上叶小刚的交响组曲《敦煌》、“中国序曲”专场中许舒亚的《海上丝路》,以及闭幕式上以多媒体交响剧场呈现的《丝路追梦》等学院派作曲家的当代音乐写作范式与音响表达形式,该场音乐会的展示与表现更加丰富、前卫,曲曲引人入胜。

  一个低沉掺杂着沙哑回响的声音将观众的目光引向台侧,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手持长管状号角赤足缓缓走向舞台中央,随着乐器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在大地的震动中场下陷入一股神秘莫测的静默。猝不及防,我们被吴承昊的这首《海上丝路·第几玮度》带入平行寰宇,演奏家张梦吹奏着来自澳洲土著的乐器迪吉里杜管(Didgeridoo),这种据说能够使活着的人与亡灵进行“交谈”的号角,以最古老的方式指引听感官进入神秘险境,管弦乐队的声响语汇则代表未来之音,二者渐进式的对话展示出融合的姿态。曲中木管乐器的独奏使人联想起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在原始的荒蛮中吐露出寻梦者的希冀之光。

  谭维维手持小钹出场,一句酣畅淋漓的“华阴老腔要一声喊”将音乐会带入高潮:自2016年春节晚会上她与陕西艺人将这一民间艺术形式搬上舞台后,谭维维便被更多人所熟知和喜爱,当晚亦有相当数量的观众是特别前往一睹其风采的。此次她与谭盾带着《心上丝路·中国民族声乐地图》(上)而来,作品里的四个乐章其声乐素材与器乐乐思分别源自中国不同的民族(华阴老腔、藏族哭腔、苗族水腔、陕西秦腔)。歌者以不俗的嗓音实力:宽广的音域操控、高难度的音调驾驭、冲突的多层风格,唱出了充满灵性的民族融合与碰撞之声。谭盾的乐队编配则在民歌采风研究的基础上进行展衍,巧妙地融入各种现代音乐元素:为自由豪放的老腔配合喧闹、硬朗的摇滚曲风,将洒脱而癫狂的气质烘托至极致;哭腔则听得几分New Age气质,温婉中吐露出空灵的柔美;水腔的配器,以弦乐为甚,运用了诸多特殊演奏法;秦腔则隐匿着某些爵士乐气息,甚至在节奏的安排上颇有几分《加勒比海盗》的狂妄气势,与谭维维夸张的韵白唱念相得益彰,腔、词、乐三者的跨界混搭一气呵成既过瘾又绝妙。

  丝路展望·古乐绽新声

  海外小众乐器、民间器乐唢呐(关峡的《天上丝路·百鸟朝凤》,将豫剧音调素材以唢呐协奏曲形式编配写就)、民族声乐“串烧”:是来自“海上-天上-心上”不同纬度的听觉撞击。然而,本场音乐会其非同凡响意义之所在以及真正令人拭目以待的,还在于下半场于世界首度亮相的这部作品——《敦煌遗音》。

  尽管这实质是一首由十二把大提琴作为协奏的当代乐曲,但或许,多年后,它能够成为现代敦煌音乐研究历史上里程碑式的“声响”纪念?演出之前,谭盾用20分钟亲自进行了解说:他在北京图书馆看到了当年幸存下来的《敦煌遗书》,在大英图书馆眼见了14500件敦煌瑰宝,其中包括珍贵的乐舞谱《心经全本》,在莫高窟流连于壁画间,寻得诸多关于乐器的图像记载,最终,他决心在视觉艺术中找到逝去的敦煌乐音。

  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通力合作复原史料中的敦煌乐器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但这种做法又相当谭盾,他去到海上丝路的古都泉州,从唐代南音琵琶和压脚鼓中寻找音色和技法的蛛丝马迹;他前往日本京都,见到祖传八代制作琵琶的职人,带回了以黄色蚕丝为材料的琴弦,据说当地人认为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代表佛祖的声音;复原的四弦曲项琵琶与五弦直项琵琶以弃用的明代老家具为材料,不用胶粘,力求以整块木头雕刻而成;而花费两年时间制成的反弹琵琶,则从壁画中的葫芦状乐器得到灵感。他请打击乐演奏家荣辰初去泉州学习压脚鼓,请琵琶演奏家施文卿去北京学习敦煌舞蹈的动作与神韵,最终,于当晚重现了千年以前深藏于洞窟壁画之中的音乐遗产。尽管,这种展示必定夹带着作曲家的个人审美趣质,但显然,其意义早已不尽于此。

  《敦煌遗音》包含三个段落:敦煌五弦琵琶《长沙女引》、唐代压脚鼓《水鼓子》、反弹琵琶《飞天》,皆以复制乐器演奏,由于是整块木板制成,五弦琵琶没有音箱,紧依靠琴身中央一块有弧度略微凹陷的部分产生共鸣,音色偏沉闷;压脚鼓则主要通过以演奏者脚部在鼓面的窸窣摩擦使鼓声的敲击产生细微改变,而反弹琵琶,则是赏心悦目,令人弹眼落睛的乐舞表演:敦煌壁画中的伎乐天形象,仿佛活灵活现地走近了。施文卿着一身飘逸白衣如游龙惊凤,摇曳生姿,她手持乐器,蹁跹飘舞,不时将琴至于身后,举足-出胯-旋身,使出了“反弹琵琶”绝技时的霎那间动势,指间轻撩慢撵,慢拨细奏,伴随着悠然的神态与身韵,凌空飘荡的质感非常自然流畅,令人惊羡。曲中施文卿反复弹奏着简单短小的三音列旋律,节奏变化不多,想必这部分应是作曲家尊重敦煌古谱目前业界较为明确的研究成果而未加以更多的二度创作。

  谭盾说,作品中蕴含着一条隐形的丝路,作为文化的连接,是心灵之间建立永恒对话的桥梁。而在原创(古乐)与再创作之间,撮合出全新的作品,才是作曲家之所以是的全部意义。于是,我也便放下了复制的乐器在音律、定弦方面以何种依据为参照标准的纠结,毕竟,这亦是一种传承,在衍变中,古乐,绽放了别一种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