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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风流》新作
 
2008年7月31日 12:38
 
  2008年春夏的雨水相当频繁,今天一场雨,明天晴了一天晚上忽然黑云自西北方飘来,一场阵雨。已经是满天繁星,明朗无云,睡着睡着雷电交加,风雨大作,第二天起来到处是水洼水流。预报有小雨,最后变成了大雨。预报没有雨,结果下得淅淅沥沥……
  
  已经很久很久了,老王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多雨的春天夏天了。雨声、雷电、潮气、雨泡……多雨的北京城,似乎是童年的往事。
  
  风声一响,雨气一浓,雨点潲到北面窗户上,老王只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好像是忙于考试,他得意于自己并没有狂开夜车、咬牙切齿,却得到了比暗中与他较劲的尖子生更好的分数。好像是刚放暑假,写下了自由美好的暑期生活计划。好像是约好了伙伴到什刹海去玩,喝莲子粥与看水上的餐厅点煤气灯。好像来到了荷塘,欣赏莲花、蜉蝣与蜻蜓。好像是淋成了落汤鸡,蹚着胡同里及胫的积水。好像是突然赶走了暑热,享受到了清新凉爽。雨后满胡同里飞老琉璃(蜻蜓),夜间则到处是萤火虫。
  
  如果冬天再能下几场大雪,我也就重返童年了。童年已经不再,童年仍然留恋。童年多雨多雪多小虫。老王想起儿子小时的名言:咱们家多好啊,有土蟞,还有蚊子,有老鼠,还有苍蝇……
  
  四、骑车人之死
  
  有关豪雨的记忆之中,夹杂着对一个西班牙影片《骑车人之死》的记忆。
  
  一九五八年那年老王因为犯了“错误”,听候“处理”期间到一家古建筑工地当小工。
  
  他学会了和花秸泥、麻刀灰、洋灰、递砖瓦,挑、抬建筑材料直到抹灰,最有趣的则是用一个长棒(大粪)勺给师傅供灰。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有趣,那是一个生活中常有意外的年代,命运中常有不测的年月,是一个什么都可以打乱,什么想像也没有生活稀奇与丰富的岁月。
  
  然而活很累,又没有休息天。这天,上班没有多久,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工头宣布歇工。老王大喜,冒雨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与正在度暑假的妻子一起去到近处一家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是那个年月极少看到的西班牙影片《骑车人之死》。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看得极过瘾,极幸福。
  
  那里头有一个长相极有特点的女主人公,她好像杀了一个人。那里头有汽车与自行车。此外什么也记不得了。
  
  但是他记得那场豪雨,直至散场了,满街满天仍然都是雨,满街满天仍然都是雨的潮味儿。
  
  后来再没有这样凑趣的雨,这样凑趣的电影,这样凑趣的建筑工地,这样凑趣的夏天了。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温习年轻时候的事情,不也是很安慰的吗?
  
  五、快乐与不快乐
  
  老王老了以后常常问自己:什么是快乐呢?什么是不快乐呢?
  
  老王还爱问,谁有权力判断一个人——比如他老王,该不该快乐呢?一个人的快乐权是属于他自己还是属于某个新出炉的哲学博士呢?老王还想,一个悲愤的人是不是有权力要求旁人一定要与他一样地痛不欲生呢?
  
  一个快乐的人是不是需要为世界上乃至他的身边还有不快乐的人而惭愧,而受到良心的责备呢?
  
  老王给一个老朋友打电话,互致问候,当老王说到自己去了桂林,逛了漓江与七星岩之后,朋友埋怨道:“瞧你还玩呢,我这里,一家子住了医院……”
  
  老王愧悔无地,觉得是自己太轻狂了,这么大岁数了,你就忍了算啦,还快乐什么?
  
  最近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快乐与不快乐的划分其实很简单:夏天,一天闷热,北京人叫做憋雨,晚傍晌呼啦啦下起大雨来啦,人们是多么快乐呀!而憋了一天雨了,潮了闷了热了粘乎了,最后雨云被一阵风吹散了。期待了一两天硬是没有雨,那才不快乐呢。
  
  这是老王的绝密发现,他不敢公之于众,他怕那些新出炉的博士批评他太没有深度太不够悲愤。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