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潇文/摄 二十多年前读沈从文的小说《边城》,枯藤老树城墙,溪边白色小塔,小桥流水人家,沈老以家乡凤凰古城为背景,把一幅古老静止的边城风景展现在我眼前。于是,我不只一次地在梦里勾勒着凤凰古城的风貌,更猜想着能不能在凤凰城里找到小说中主人公翠翠,假如找到,她肯定也变成了一个比她爷爷年龄还大的老大娘,她肯定也落伍啦!
张家界旅游局丁局长陪我驱车二百多公里,穿越湘西连绵山脉,似梦似醒地在傍晚进入凤凰城。搁下行李,立马上街寻找当年翠翠常年享用的鱼虾。狭隘的古街旁,各式各样土得掉渣的餐馆招牌首尾相衔,随便找家坐定,专点地产土菜。沱江孕育的水产品真的很袖珍,虾似米粒,蟹如豆瓣,鱼同拇指,全被厨师下锅的辣椒淹没,我不是在吃,准确地说是嚼,连壳带刺全部嚼烂,和着啐沫送这些虾兵蟹将入肚。我真想知道,当年翠翠吃的鱼虾是不是这般袖珍?出得餐馆,借着岸边的灯光,我看到两艘穿梭在沱江上的电渔船后方才明白,竭泽而渔,这鱼虾怎能躲得过上百伏的高压。凤凰人在感谢上苍保留了三百多年的古城时,理应维系它的生态。
夜晚,沱江吊脚楼已经没了当年翠翠淳朴和腼腆的韵味,改建成“根据地”、“流浪者”、“情人苑”等小酒吧,成为孤独者和结伴人的天堂。与“神七”同步的年轻人,完全超越了翠翠那个年代,成双结对地来古城,喧嚣发泄心头的忧郁和孤独,寻找一份快乐、一份自由。吉他、电贝司、爵士鼓,还有就是姑娘小伙子涨红了脸在声嘶力竭地歌唱,让深夜的古城充满活力。
同样充满活力的还有沿街的银器店,雪亮灯光下,苗族人把原本属于他们制作银饰的专有技术,裸露在小巷里敞开表演,供您欣赏。经不起诱惑的姑娘们纷纷解囊,买下了银饰品还久久不愿放入背包,争相试戴,相互比画,发出一阵阵充盈着满足的笑声。陪同的苗族姑娘小石还说客人们买得不多,她自己嫁人时共戴银饰整整二十五斤。我想,当年,翠翠要是也能够像今天的姑娘这样随便挑银戴饰,自由地嫁给老二,那么,《边城》里的一艘摆渡船,一座水碾房,一排吊脚楼不再是她心中薄薄的凄凉。今天,看到这些不满十岁的凤凰女孩,把学着翠翠当年用虎耳草编织的花环和芦叶编制的蚂蚱,以一元一只的价格兜售给游人时,我如梦初醒:凤凰人已经跳出沱江,把自己融入到市场经济的大潮里了。是的,祖国三十年的改革开放,把翠翠梦里的歌声完全化为现实,这里有山涧平坦公路、电气化火车、同仁飞机场,一座通四海天涯、迎八方游客的古城肯定是沈从文当初写《边城》时始料未及的,更是我梦里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