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乔迁新居，在装潢一新的家里购置了一个大鱼缸，有滋有味地养起几条银龙鱼来。某天早晨醒来发现，那鱼因快活嬉水而跃出水面，摔在地板上，一夜无人察觉，竭泽而死。他把此事说与我听，我笑称其为“温柔的虐待”。此后朋友小心了，为鱼缸加了个盖，后来几次疏忽忘了盖上，接连又死了好几条。不出数月，一群活蹦乱跳的鱼，孤单单只剩了一条。这下他似悟出了点什么，终觉不妥，将鱼送了人，说再不养鱼了。

　　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说：“鱼与禽兽之生死，同是一命，觉鱼之供人刀俎，似较他物为稍宜。”那指的是“供人刀俎”的食用家禽，有别于广义上的“杀生”之意。在传统的中国文化里，鱼历来承载着一种美好的意象。南方人用“莼鲈之思”寄托乡井之情，庄子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更道出了鱼悠然生命之乐。舒伯特写过一首《鳟鱼五重奏》，旋律很美，听这曲子，我头脑里总会闪过《动物世界》里黑熊抓着回流产卵的鳟鱼生吞活剥的画面。由此而想到自己的一段经历。

　　那时，我在江苏运河边一个村子插队，因生活孤单，养了一只狗。狗通人性，形影不离地跟着我，每次我去六七里外的镇上，总得费好大劲把跟在身后的狗哄回去。乡下生活艰难，我吃啥，狗也吃啥，反正那时人吃得和狗也差不多。春节回家探亲，我托人照应狗，那年头人都顾不上自己，狗的境况自可想象。时间一长，狗饿得不行，回归天性吃了屎。回乡下后我发现，那狗变野了，常夜不归宿，少见踪影。第二年春节后返乡，狗不见了，几天后才知道被邻村人打死吃了肉。我不甘心上门去讨说法，最后悻悻拎回一张风干的狗皮。为此，我自责了很久，也想明白一道理：人养宠物，只是想借一个生命活物来抚慰自己，是一种矫枉过正的自怜而已。此后，再也不养动物了。

　　前一阵，央视播出一档《动感特区》少儿节目，让孩子比赛骑鸵鸟，看谁在鸵鸟背上待的时间更长。在一片嬉笑声中，那些鸵鸟的翅膀被孩子生扯硬拉死拽着，惊号疾走，十分痛苦。这一“虐鸟”行为，和前一阵某大学校园发生的高跟鞋“残猫”事件一样，遭来网上一片贬斥声。

　　在这个日见富足的社会，豢养宠物成风，一些看似文明、人性的善举，正带着某种“暴发”心态，悄然向着与人性相悖的冷漠与无知滑离。养宠物，寄情感于动物，乃人之善良天性，本无可非议。然而“养不教，父之过”，这道理对宠物也一样。某种意义上讲，养宠物和养育孩子相似，既然你选择了养育它，就得尊重它的天性，包容它的任性和缺点，对它的生活起居负责，这其中也包括了宠物也具有的七情六欲，一个物种对特殊生存环境的需求。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如此说来，这城市里够格养宠物的人不多？是的。倘若你还没做好准备，或无法做到那样，劝你还是别养宠物，远离“温柔的虐待”。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得占有，也不是人人有资格占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