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文化重振雄风,儒学大行其道的当下,一个年轻的“新儒家”李零日益走红。其实,像李零这样的当代小孔子,早在10年前我供职的一份理论刊物编辑部就遇到过。
那是1999年夏季的一天下午,南京大学哲学系李书有教授来电,告知他的博士生中有一位出类拔萃者因不善交际,目前尚缺一篇论文需在有影响的理论刊物上发表,否则就通不过博士论文答辩,并说同学们给这位博士生起了个“老夫子”的绰号。我一听就乐了,因为我在读大学时,同学们也唤我为“老夫子”。于是,我答应了李教授,请那位博士生赶快将稿件寄来。
几天后,这位Z姓博士生的论文《重文轻利,不是孔子的原意》寄到了编辑部,我展开一看,确是好文章,便安排在当年第9期发表。孰料,该文发表后至岁末先后被《文摘报》《广州日报》《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转载。一天下班前,编辑部电话铃声响了,我一接听,耳中飘来酸溜溜的江淮软语:“您好,秦老先生在吗?余乃李书有恩师弟子小Z。”我马上笑答,自己就是秦编辑,但不是老先生。对方听罢,竟激动得语无伦次:“啊呀呀,秦恩师,您老人家提携后生,余三生有幸,不胜感激、不胜感激!不日学校放假,后生定当前来拜访,请先生赐教!”
一眨眼,寒假到了。2000年元月底的一天上午,门卫来电说有人找我。我刚出电梯,大门口一位瘦弱青年即双手作揖,深深地鞠躬:“秦老师在上,受后生一拜!”只见这位Z博士生理平头,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黄框眼镜,穿一身皱巴巴的蓝布装,脚着圆口布鞋,活脱脱一个当代“孔乙己”。我受此大礼非常感动,遂也双手一揖,一个90度鞠躬:“Z博士免礼、免礼!”就这样,彼此随步徐徐作揖、鞠躬,直至两颗头颅几近相撞,才紧紧握手寒暄。
回到办公室坐定,Z博士生闪着泪光,又是一番道谢,接着讲了一个人间奇迹。事情先闪回到Z博士生论文发表后,南京大学哲学系另一位教授又给我来电,说该系一位S姓博士生来自农村,因天生畸残———双手没有手指,形似叉子,但他自强不息,硬是靠“叉子”夹笔,一路考进南大,现在也面临与Z博士生一样的困境。更糟糕的是,该博士生因发表不了论文,肝上急出一个良性瘤子。我们听罢,深为同情,迅速将S博士生的论文《孔子思想:道中庸与走极端》安排在当年第11期发表,并决定采取精神疗法,开出千字200元的高稿酬,提前汇出800元,我还给S博士生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现在,Z博士生带来了好消息,他声情并茂地感喟:“S兄幸得贵刊雪中送炭,其欣喜万分,肝上之瘤竟不翼而飞,金陵各大医院无不视为奇迹也,壮哉!”据悉,S博士生毕业后赴南方一高校执教,现已晋升副教授,并娶妻生子,其乐融融。
我这个“老夫子”,居然遇到了另一个“老夫子”,此亦三生有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