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岛风情录
在长兴岛,宗教和迷信都诞生在蛮荒和苍凉中,它们是住在一个圩里的一双邻居。
淤泥小岛的形成,是以芦苇的蓬勃生长为标志的,围圩筑坝,岸的高度就是人安身立命的高度。面对汹涌的东海大潮和脚下沉浮不定的土地,人的力量有时会显得格外渺小,意志也会动摇。
这处岸会坍塌吗?
这个病会有转机吗?
这船稻米会顺利在十六铺出手吗?
……无数的疑惑困扰着无助的长兴岛人,渐渐地,人们会带着这些疑惑,去问一个人。这个人,邻居们都叫她的小名,五娘。她是一个普通的海岛农村女子,也耕作也织布,为人妻也为人母,人们相信,菩萨一定有什么样的神灵依附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有了这般神力。面对来者,五娘洗手焚香,她的目光低沉,面无表情,起乩时动作轻柔。
来人为他们八十岁高龄的父亲,这次沉痼又犯。五娘的语音低沉语速缓慢:“此次如古时出征的将军,怕是有去无回……”
来人为四岁溺水身亡的小儿。五娘说:“命当这样,他已经到了你家先祖怀里。”
来人为祖坟迁徙。五娘说:“动不得。”
——在她的说辞里,迷乱的眼光会渐渐清晰,焦灼的心理会渐渐平静。有的是无法抗拒的风暴和残酷的现实,要的可能就是这一点点清晰和平静。解放了,时代的变迁需要思想意识和生活观念的彻底改变,但这个过程可能是漫长的,总会有人带着许许多多的疑惑,来到这两间稻草盖顶的房舍里,求五娘明示,求五娘擘划。
也有另类——
四月末里,夕阳是血红色的。刘二宝肩背着大铡刀脚步匆匆,这是他三年来丢失的第三头牛,他发誓:如果找到这个偷牛的贼,这个贼算是死定了。
岔路口上,五娘大声叫住二宝。“你在找牛?”五娘问。二宝一愣,站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牛?
“牛是丢了,但这头牛丢不了。”
“你说我家这头牛还能回来?”五娘看着满脸杀气的二宝和他背上磨亮的大铡刀,“动不得。”说完,五娘走了。
岔路口上的人越聚越多,这让刘二宝左右为难,脸憋得通红,他双手抡起大铡刀,劈在了一棵碗口粗的杨树上,整棵树慢慢倒在了路上,让围观的人抱头乱窜,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牛果然自己回来了。
“动不得”是五娘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更丰富的含意,只有当事人的心里明白。通常,宗教是以文化作为基础的,有理论的指引,有实际的践行,有传承和发展,在长兴岛,各色人等上岛圈地的年代,正是文化基础最为薄弱的时刻,这是迷信的基础,它给了五娘一个舞台,留给今天的长兴岛许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