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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与学问
 
2009年7月9日 11:57
 

  “大人”者,旧时有位有势的官员也。从前,有的人一做了官,有职权利禄,地位优越,摆架子、自大、专断的习气往往随之而来,因此大人有大人的脾气。见大人须有起码的功夫,诸如善于趋附,能奉承,会抬轿子,耐得住大人的各种脸色。
  
  官位如酒能醉人,这是我读宋人赵与时的《宾退录》所想到的。书中载有友人给士子胡直孺的一信,云:“大抵官职移人如酒,渐多则难制。方饮酒时,若座有所畏者,自非狂夫,则酒虽多,不至于犯礼……渐贵矣,恐渐不闻此语,而我渐不敢作此语,亦恐渐不喜此语。”
  
  这封信似作于胡直孺被任用而辞就未定的时候,信中流露出友人对他就职后的隐忧。为官之移易人的品性就像酒会醉人,一入仕途,起初尚能自持,然而时间一长,为奉承的氛围所包围,酒不醉人人自醉。人在酒醒时的“所畏者”,除了那时候的弹劾制度外,莫过于先哲所遗的学说典籍与诤友的规劝。当时友人就希望胡能时时披览《楞严》《圆觉》《维摩》诸经以自警。深恐他官越做越大,在醉人的环境中听不到规劝的话;又深恐规劝之语逆耳而渐不喜闻,那么即使是原先的挚友,也渐渐不敢再作规劝了。这封信实是友人在预作针砭。
  
  当然一入官场,会面对两种场合:摆架子、一言堂,是面对下属的场合;而有上司或职位高于自己的人物在场,自然另是一番情景,被恭维者此时转而变为奉承者,惟官大者,可高谈阔论。久而久之,官场又形成一“规矩”:谁官大,听谁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好像官位越高,学问越大,掌握的真理也越多。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世俗也以为“官大更高明”,趋附是世间的常情。无论什么场合、什么会议,有官员莅临,总是深感荣耀,而且官越大越好。倘若官员能够讲话,对会议主题有所发挥与指示,那自然更好,盖因能提高会议的档次与影响也。于是官员似乎成了样样通晓的学问家。
  
  从来学术有专攻。官员可以是某一方面的学者专家,出席相应的会议乃是理所当然。然而他不可能样样都是专家,到处到场发表讲话,恐怕不是外行充内行,就是大而无当的空话套话了。明代李卓吾曾直言不讳地捅破了这层纸糊的“窗”:“学问岂因大官长乎?学问如因大官长,则孔、孟当不敢开口矣。”(见《焚书·答耿司寇》)


  
  学问是学问,官位是官位。学问是求道,官员在治政,本是两件事。即使两者有所重叠,也是极小的一部分。官位成了衡量学问大小的参照物,岂不荒唐?但是实际人们的世俗之见往往如此,所以官员的习气实有以致之,诚所谓“自塑菩萨自拜佛”也。据说,四川龚明德有书房名曰“六场绝缘斋”。“六场”谓何?官场、商场、情场、赌场、赛场、舞场也。其中与“官场”绝缘,殆寓“不塑菩萨不拜佛”之意思乎?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吴元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