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刚开始就听说学校要统一调换教学电脑,新电脑的配置很好。雀跃之余,清理旧电脑的内存成了当务之急。 不清点不知道,旧电脑也曾是崭新的器物,干干净净,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六七年间,能存储堆放之处皆已满满,文字、图片、视频、音乐满目琳琅,怨不得速度奇慢,常常死机。于是,定下心来逐个打开文档、文件夹,一一浏览,或保存,或删除,或重新分类,或新建合并,边整理,边生出些感慨,好像逆着时光去分辨深深浅浅的印痕。 这是些多好的文章,是著者性灵的记录,是精神世界的缩微,是灵魂深处的追问,是照亮暗夜的希望的烛光。文字腾挪之间,诉说人世的沧桑,描摹天地的动荡,勾勒变迁的玄机。读它们,心绪千回百转,摇曳生姿。喜欢它们,便从泛黄的虫蠹的或者簇新的纸上一字字搬进电脑,可以留得久远,可以变换色彩、模样,可以复制打印,又还原到纸上给更多的人读。 这是些意境深远的图片,北京大学的校徽,鲁迅设计的“北大”二字,由直立的负重的“人”形构成,寄寓深重的期盼与嘱托;勃兰特总理在华沙犹太人纪念碑前的一跪,惊醒多少麻木、沉沦的心灵;云南元阳黄绿相间的梯田,层叠如澜,见证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图片以非凡的表现力不动声色间定格渺远,放大纤微,淹没庸常,让清泉在荒漠奔流,让白昼和暗夜在天边相拥,让耻辱永远耻辱,让豪迈永远豪迈,让招展的旗帜坚守在挺拔的顶端,让静默的丰碑直上九天云霄。我点击剪辑,放大缩小,美与丑倏然换位,浅显与深邃欣然交融。 这是些备课的笔记、课件、教案,一份份翻阅,原来一个课题是如此积累、扩展、深化而来:突发的灵感,粗略的构想,零散的纲目计划,四处搜寻的资料;为一个标题反复斟酌,为一张图片精心设计;结构要精巧灵便,讲稿要字斟句酌……一节成熟的课要经历繁复的准备。当精美的课件最终完成时,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似乎不着痕迹,却决定着课程的深度与广度。电脑时代,读书、教书的方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科技的进步、资讯的便捷无法取代教师日复一日的阅读、思考和创造。 旧电脑里还有不少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怕丢失而重复保存了N遍的资料,还小心地放在不同的盘里,反而增加了查找的麻烦;怕有细小的遗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保存的长篇累牍,占据不小的空间;一时觉得有用而过后再也不碰的资料也没有及时删除。是电脑的便利,又是日常的惰性使然。平常整洁有条理的人,打开他的电脑多半也眉目清晰,东东各就各位,查找使用方便迅疾。平常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确定不要的就永久清空、彻底粉碎、不留余地,从不后悔。人的性情真是大不同的。 泰戈尔说:“我今晨坐在窗前,‘世界’仿如路人,停留了一会儿,向我点点头又走过去了。”诗人的心晴朗而豁达,与那至大至美的万物相遇,擦肩而过了无痕迹已心意满足。董桥却说:“在生存的空间里摆进一些心思,甚至一些石头一些沙砾,慢慢营造生趣,那才叫生活。”他是要在无中生有的,那些粗糙的石头、砂砾在时光的挤压和打磨中慢慢地成了珠贝,他赏玩的是岁月之痕。 我清空了旧电脑,把整理好的资料全部刻成光盘,六七年间的精神生活的记录由静态的文字、符号系统转而成为超文本的物理形态的存在了,那可触摸的思维的痕迹亦是生命的珠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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