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为人们擦亮了一轮月亮。可惜在万家灯火的城市里，该有的对月亮的感觉常常被疏忽。有一天见到摄影家亚当斯的一张月亮的黑白照片，震惊了。照片里不省人事的冷漠的山峦之上，是一轮被冷漠了的小小的月亮。忽然想到，在万家灯火之上，许多年来，也是那样寂寞地挂着一轮月亮。忽然觉得，从小在书里读到过的好月亮，真被自己疏忽了。
　　
　　1982年上黄山。到北海那天，10月2日，正好是中秋。见到了黄山的月亮，中秋的月亮。这就是月亮啊？数不清的年华里一直照耀着人们的月亮，书本里被无数诗人吟咏过的月亮？不知是黄山太高，还是天太净，这时刻的月亮，这么近、这么圆、这么大、这么亮，一闪一闪地，光辉灿烂，就像一面镜子，在太阳的照射里，一阵阵银光在额上、在眼前、在心中闪耀。当时曾有个笔记：“初游黄山，与日出两度爽约，不意时适中秋，在清凉台竟见圆月。圆月光芒闪耀，不似三十一年间屡见之月。或曰黄山见日出不易，见中秋月大不易。水墨山水月似丸，清凉台上紫栏杆。几回人世光明夜，今夕今人此际看。”
　　
　　2001年和2004年两次去湘西凤凰，分别在虹桥边的夺翠楼头和玉氏山房看月亮。那里是山水间的月亮，也是人间的月亮，每到月亮圆起来的时候，月亮越过新年的时候，虹桥下流过的沱江里，会停留数不清的红烛纸莲，江边被月亮照耀得明明晃晃的枝杈里，挂着许多被凤凰人称作“水菠萝”的猫头鹰。在月亮下面，曾经和主人告别，和着月亮的告别，泪水和月光难以分别。到今年中秋，眼前的月亮，还会牵连到凤凰去：“虹桥西畔月盈洲，红烛灯莲翠欲流。照水菠萝开一目，几回梦外赏中秋。”“曾教一别凤凰洲，夺翠楼头双泪流。蓦地又逢三五月，青山无数递中秋。”
　　
　　今年中秋是在松江石湖荡镇浦江0公里处一个诗会里过的。从太湖来的斜塘江和从浙西山峡中来的园泄泾，在这里汇成了黄浦江。月亮照耀着黄浦江。中秋的月亮，很圆很大很温暖。当时写了二首：“新凉如水石湖洲，从此浦江无尽流。六十年来又圆月，声声诗里到中秋。”“烟漫江渚水漫洲，三角渡头堆雪流。对饮三千人影少，月圆中国醉中秋。”回家后，情不能已，又写了二首：“未忆前生到此洲，应怜今夜送江流。月圆不待光斟满，杯里先盈一夕秋。”“今宵二水过汀洲，让与浦江载月流。照见我心似君意，清光渐渐渐中秋。”中秋前两月，在香港太平山顶看夜色中的维多利亚港。那里的灯火是大色块的效果。感觉月亮很小很远。“月悬康定斯基画，港泊维多利亚舟。”大城市对月亮的关照总是不够。也因此，在松江石湖荡，遇到了中秋的月亮，总觉得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