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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静从容而行
 
2009年12月1日 18:16
 

  连日大雪,北京一下子静了许多。雪,覆盖落叶,覆盖紊乱,雪天一色,庭院、树木、屋顶甚至呼吸,都变得从容不迫而沉静。
  
  从容不迫,沉静,这正是我所喜欢的雪的意境——虽然古诗中对雪的吟唱,常与边塞凄凉、兵戈悲壮结伴而行。
  
  雪花窗外飘得正密,泡上茶,抿一口,品读永平兄随笔新作。雪与人与茶与书,映衬交融。
  
  与永平兄同在一个单位已有多年,他采访经济,我采访文艺,相互认识并熟悉只是在近几年。他走路很快,匆匆低头前行,不大关注周围一切,神情里总飘着淡然。认识之前,在电梯里与他相遇,彼此点点头,无一语寒暄,如此而已。后来,我们都成了办公楼接待厅的常客。每到中午时分,大家一起喝茶,一起闲聊,古今中外,海阔天空。他常来,吸着烟斗,慢条斯理,他多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偶尔插话,简单几个字,言简意赅,点到为止,很少见他大发议论。大家说到开心处,即便开怀大笑时,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微笑中,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大家,沉静神态中尤显从容淡定。
  
  从容淡定,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我感觉到,永平向往着也为自己营造着这一境界。社会与政治的错综复杂,新闻职业每日不得不面对的匆忙、零碎、喧闹,没有让他改变这种人生境界的追求。不追逐名利,不为一时的风头十足而动心,把工作视为职业必需而非功利之用,在精神层面上思考,在性情感悟上随性而行。在他的作品里,不难看到,他读自己喜欢之书,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不张扬,不狂放,静静地思索,散淡地写。
  
  文与性情相通。永平擅长白描,叙述故事的口气,有一种连绵不绝的渗透力。《马班日记》里写采访途中与一条狗的几日相处,临别时的激动未加渲染,而是在文章最后写了这么几句:“老冷看狗走了我情绪失落,便说:‘我教你唱山歌吧。’于是老冷一句句教我一首彝族的情歌,很优美。可惜现在我只记得一句歌词:‘冷水泡茶慢慢浓。’”不露声色中,却有更深的韵味在其中。
  
  不过,永平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白描对于他写作的意义,他写西湖等风景,下笔过于着力,描述太浓,反倒没有体现出他的叙述能力。也是这一缘故,在他的作品中,我更喜欢他写人物、写动物的篇章,大概是它们离生活更近,或者,他不刻意追求所谓的文学性,他的随意散淡,反倒更有一种感染力。
  
  有一点则是永平乐于表达的,这就是他的所思、所想、所信。形而上的、不可知的世界,常让我于敬畏中而遥望之。永平则颇愿意走进佛学深处,于不可知中获取可知,再回望俗世。其说教式的议论,愚钝如我者未必全然领会,但那些因生活细节的触动而生发的感悟,的确显现出他的娓娓倾谈的能力。譬如,他由人与猫的关系谈到“喜欢”与“爱”的区别:“比如喜欢猫,很多人可以做到。那是因为猫漂亮、优雅,能满足我们的审美和精神需求。但那只是喜欢。衡量是否爱猫,要看当它生病的时候,不再漂亮的时候,甚至毛掉光了变得丑陋甚至恶心的时候,你还是不是喜欢它,是否还愿意无私地帮助它。所以,喜欢是出于自身的需要,多少有自私的成分。而爱是需要付出的,是奉献,是一心一意地要为对方好,因此是无私的。对动物如此,对人也一样。(《爱与喜欢的区别在哪里?》)”
  
  与叙述故事的白描风格相呼应,这些议论毫不晦涩,曲折,在这样一些看似浅显的篇章中,我读出了丰子恺漫画与散文的平实与淡然。
  
  写至此时,窗外雪已停。如走到高处,满眼该是雪白一片了。
  
  多好的让人沉静的雪景。
  
  2009年11月12日,北京

 

选稿:李玥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