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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其章:读文摘者
 
2013年10月22日 10:25
 

 

 

    一本杂志若得享百岁高龄,比人活到一百岁难得多,反正中国没有一本杂志连续出够一百年,挺到五六十年即顶尖了。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的月亮圆,可是外国的杂志比中国的杂志长寿。主编过多种民国刊物的周黎庵说过:“中国有杂志的历史本来不甚久,而在中国出版杂志又不是件易事,不是外来阻力,横遭夭折,便是内部无力,宣告正寝。所以除了几家有书店作为支持的杂志外,其余大都是红颜薄命,不堪风霜折摧。我们有时看到英美出版的杂志,大都把出版的年份印在封面,数十年甚至于百年的,往往有之,不经悠然神往,令人羡叹不止。”(《〈宇宙风〉与我》)

  周黎庵此文乃特为《宇宙风》“百期纪念号”(1940年6月)作,他叹曰:“这区区百期,和英美杂志的百年比来,虽有大巫小巫之讥,但丁此困苦艰难的时代,居然苦心孤诣,能维持到今日,也可算得中国杂志界的奇迹了。”

  1922年《读者文摘》于美国创刊,再有几年即跨跃百年大关,可惜它倒闭了。虽然九十岁也值得尊敬,毕竟功亏一篑。“大有大的难处”,每期以几十种文字于全球发行两千多万份的《读者文摘》的倒塌,像不像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倾覆?想想我们这里一两万份发行量的杂志尚活得挺滋润,真是替《读者文摘》难过。二十年前甘肃的《读者文摘》因与美国《读者文摘》重名,人家申请专利在先,甘肃只有改名。改名之前杂志社有个向读者征询新刊名的活动,我投了稿,想跟美国佬玩个文字游戏,还是“读者文摘”四字,只须将“者”挪到最后,变为“读文摘者”。最后甘肃改为《读者》,少了最关键的“文摘”两字,幸而刊物已有十几年的历史,加之应对有方,易名并未产生灾难性后果,销量不降反升。甘肃乃贫瘠之地,好像没有什么物产享誉中国,惟有《读者》。

  1965年3月《读者文摘》出版中文版,主编是林语堂二闺女林太乙(时年三十九岁)。中文版所见有台湾版和香港版,据说还有其他地区的中文版,未见过实物。创刊号有“《读者文摘》敬启”,内云:

  《读者文摘》久有发行中文版的愿望,这次宿愿得偿,从此本刊得与中文读者直接互通声气,我们感到无上欣幸。

  《读者文摘》每月销售数达二千六百余万册,是全世界发行最广的杂志,中文版诞生后,就一共有十四种语言发行的三十个版本了。

  中文版的文章隽永,题材广泛,写作谨严;这都是它与其他语文版相同的地方。负责编辑的,是终身从事写作和编辑的人,应该特别顾到中国读者的兴趣和需要,对《读者文摘》的各类各体文章,亦能完成介绍的任务。这是中文版的特征。

  林太乙不负重望,尽职尽责,一直在总编位置干了二十三年,直到过了退休年龄两年方卸去重担。董桥在《读〈林家次女〉浮想》中说:“到了八七年底黎太太(林太乙丈夫黎明)要退休的时候,她找我接任《读者文摘》中文版总编辑职位,那是她一手做起来的杂志:美国的意识形态,中国的文字风格,影响深远。我上任之前先跟着她上一个月班,亲身体验到她的办事作风和语言功力。她的中文清爽聪明;她的英文下笔既快又准,想都不用想就成章了。我有几次站在旁边看她起草文件,一字不改,字字恰如其分,吓死了。”董桥主编过《读者文摘》,可是我好像未在主编一栏中看到过董桥的名字,由于1980年以后的《读者文摘》都被我装箱,搁在了若不搬家就甭想拿出来的地方,所以不敢把话说死。

  能把董桥吓死,可见林太乙不愧为林语堂的女儿。林语堂也说:“我算是有造化,有这些孩子,孝顺而亲爱,谁都聪明解事,善尽职责……我也觉得有这样孩子,我颇有脸面。”评论称:“林太乙,1926年4月生于北京,林语堂次女,也是三个姐妹中唯一继承林语堂衣钵的人。她的散文如行云流水,不虚矫不夸饰,在稳重的文字中透着乐天幽默及清淡飘逸的处世哲学。林太乙中英文造诣俱深,著有《林语堂传》《林家次女》等传记,有《金盘街》《春雷春雨》《明月几时有》《好度有度》《萧邦,你好》等小说。曾任耶鲁大学中文教授。2003年7月5日在美国维吉尼亚州病逝。”

  奇怪的是,最该鲜丽亮相的创刊号,封面却一点也不好看,莫名其妙的图案,香港版好歹还能认出这是一本叫“读者文摘”的杂志,台湾版刊名干脆就给你个认不出。也许中文版是向四十三年前英文版创刊号的朴素无华看齐吧。

  二十几年前,跳蚤市场初兴,报纸管它叫“星期市场”。刚开始在跳蚤市场摆摊的并非“职业摊贩”,很多是各家各户将“用又用不着,弃之却可惜”的日用杂品拿出来卖,美其名曰“练摊”。跳蚤市场的货色五花八门,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中文版《读者文摘》,感觉新奇极了,价钱是一块钱一本,并不便宜。其实更早的时候我在外文书店见过复印本的《读者文摘》,还买过几本,当时连“复印本”为何物都搞不清楚。

  有了第一本,就有了不断收集下去的念头。中关村体育场每周开“星期市场”,有那么三四年,每次遛地摊我都会买到几本《读者文摘》。中关村市场取消后,我转战潘家园,亦常有所得。买《读者文摘》有个好处,同行的书友不会跟我竞争,不但不与我争,还笑话我档次低。若换成新文学绝版书彼此可没那么客气了。

  搜求旧杂志是费力费时费钱之事,看不到光明的尽头。如今我已搜集到《读者文摘》三百余册,该刊自创刊迄今一直是三十二开本一百六十个页码,从未做过改变,所以三百多本码在玻璃门书柜里,整齐划一,做到了“插架之美”。

  至于《读者文摘》的可读性,乐山乐水,我认为篇篇好。林海音说:“《读者文摘》中文版出版以来,一直是我们家庭的优良读物。别人也许只欣赏这本杂志所选译的好文章,我却更注意到它对中文文字的处理,正如前面我所说的态度,让人读起来非常‘舒服’。”

  董桥说“锻字炼句是礼貌”,他提醒作者“给自己的笔进补”。我从未在《读者文摘》里读到过一篇疙里疙瘩的文章。

    (东方早报 2013-10-20)

选稿:丛山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谢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