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整理近期新书的时候,跟朋友戏称今年是个“生活史年”。确实没错,托菲利浦·阿利埃斯的洪福,《私人生活史》年初出了第一卷,上个月又出了第二卷。似乎是某种巧合,《私人生活史》的出版,立马带动了今年国内生活史的出版热,这里既有上海世纪集团策划的一整套“日常生活译丛”,从古希腊众神生活一直编到希特勒时代的柏林,而且还有几本中国人自己原创的生活史,如老中医陈存仁两卷生活史的再版(《银元时代生活史》和《抗战时代生活史》),又如朱鸿召笔下的《延安日常生活中的历史》等等。这些生活史尤好在琐事上大书特书,细到日常生活的一针一线,微到普通人物的一颦一笑,让人觉得回到了过去的美好时光。 这些生活史的出现,令人欣喜。它们正冲击着我们的思维习惯。这要归功于法国年鉴学派,像《私人生活史》这样的作品不仅直接启发了很多后人的研究,而且这种小历史的观念,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们对世界的理解与评价。“日常生活译丛”主编许钧先生深受阿利埃斯的影响,闲暇时随意翻翻这五大卷的书,便觉得“以往日常生活的琐碎和点滴像一颗颗泛黄的珠子,擦拭一下,还能映照出昔日真实的光泽”。 小历史虽显渺小,琐碎且微不足道,但却丰富,生动而富于人情味。读《私人生活史》就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作者说,“私人生活应该是墙壁后的生活”。那里的生活不同于“公共生活”,它不受法律管辖,它不受舆论影响,在私人生活中,人大可以免除一切的伪饰,一切的装扮,自由自在,倾吐衷曲。但作者告诉我们,对私人空间的认识并非自古就有的。今天人们强烈的私人空间意识,在古罗马人看来多少有些荒唐。“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样令人激动的语言,在古代根本提不起任何人的兴趣。那个时代的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界限迷离,从摇篮到坟墓,人的一生都摆脱不了来自外界权力的干涉与规训。政治的、宗教的或是习俗的,各种权力无孔不入地渗透于私人空间之内,即便身处私密的家庭之内,个人怀藏隐私亦被认为是可鄙的。在那样一个以公共精神为主导的时代中,“与别人生活在一起是你的责任”,“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人们是不谈论自己的”。 五大卷的《私人生活史》试图在公共与私人之间划定界限,从而“向人们展示在时间的长河中影响私人生活概念和面貌的或急或缓的种种变化”。为此,著者们广泛搜寻原始材料,从私人账簿、编年史、日记、回忆录到个人肖像、文学作品,极尽所能地勾勒出历史生活的本来面貌;此外,他们还动用各种现代科学的研究方法,试图从纷繁复杂的材料中提炼出一些有益的结论。 不少学者对年鉴学派的方法论提出过质疑,认为这种试图以计算来衡量心态的研究方法很可能剑走偏锋。这些批评都是合理的,任何历史的诠释都有它的盲点与不足。但除此之外,我们无所指摘,只有赞美。说实话,今天很少有人还愿意花这么大力气,鼓足这样大的勇气来做这样一件吃力不一定讨好的事情。 “私人”关心的往往只是自己,而关心“私人生活”的人往往富有公共关怀。在私人时代读私人生活,需要安静的氛围、闲散的时光,也更需要自由和开放的心灵。 私人生活史II:肖像——中世纪 (法)阿利埃斯,杜比著 洪庆明等译 北方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