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一个时代的人物群像

　　历史是个宏大的字眼。我们活着，很少说我们正在参与历史，然而其实我们每天都在参与。每个人都有记忆，所以世间的悲喜都有共鸣，但记忆是不可靠的，它有着很多敌人。我们常常忘记那些应该记得的。“在记忆里，很多消失的人和事，本来已‘入土为安’，却被记忆顽强地保留着，然后在某一时刻重生，或者说复活。”柳叶刀这样说道。

　　《向记忆道歉》收入了50余篇文章，那么多被历史遗忘和掩盖的人和事，就在柳叶刀照相机一般的记忆力回顾之下，慢慢再现出来。活着和死亡，爱与恨，光荣和卑微，柳叶刀写得极其简约，但人物的细节全都涌了出来。这是一个时代普通人的群像，一个漫长的行列，通向了今天。

　　著名作家毕淑敏评价柳叶刀的文章：“风格在我们熟悉的范围之外。文中描述的小人物，将残酷和温情、苦难和快乐、理想和荒谬、忠诚和愚蠢……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压榨人的神经，撕扯人的脏腑。这些篇章不是狭义的散文，也不是小说；不是笔记，也不是纯粹的回忆录。那些如老照片一样渐淡渐远的轮廓，那些对人生百态的素描和晕染，那些陌生而又潜藏人性奥秘的故事，都被刀尖一点招魂而来，柳叶刀用简练传神的叙述和劈头盖脸而来的动感画面使之复活。”

　　【小说选摘】

　　摆小摊的奶奶

　　我们学校是大清光绪年就有的，是最早的学习西学的中学堂之一。上中学的时候，我是从五年级直接上的，那年我不到十一周岁。

　　学校门口有两棵巨大的樟树。进校要爬坡，还有两棵巨大的樟树。里面有洞，可以钻好几个人。学校的教学区和宿舍分在山坡的两边，都围着围墙。宿舍区的大门上弧形的图案，是西洋雕塑，清代留下的。在这个图案下面有一个小摊子。坐在小摊子后面的是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穿着蓝褂子，大襟的，领子很高，上面围着绣了一圈小花。老奶奶的头发梳得很亮，一丝不乱，拢在后头，有一根红线绕在中间，然后穿一把银钗子。银钗子很漂亮，上面有鸟还衔着链子。之所以知道是银的，是因为我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笑起来说：“好看啊？”

　　“好看。”我又摸了一下。

　　“银的。”她把我摸歪的银钗扶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银子，过去都是听说。

　　学校带我们去参观一个地主庄园，墙有几丈高，看得头晕。地主家里有一个晒金台，专门晒银子的。老百姓说当年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就进了这个地方，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一下子就疯了。见人就是一句话：“没服。”（当地话，意思是不服气。）这事成了阶级教育的生动事例。我们都喊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回到学校还要写心得体会，我写了：我坚决不会要地主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