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时代 新老上海两重天的碎片式回忆
儿童时代,应该是四五岁至十二三岁这一个年龄段吧,这一个年龄段对我们这些年已古稀的人来说是遥远的过去,是记忆里斑斑驳驳的影像,是老相册里泛黄的照片,这个年龄段的思维虽说是直感的,但却是碎片式的。历史的画卷是许许多多的碎片粘贴而成的,就像一串念珠是由一粒粒珠子串接而成一样,真实的历史在每个人的记忆中,许多人的记忆就是历史。
从小出生生长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弄堂里,记得小时候,弄堂里有一个人是很神气的,夏天穿着绡纺或者香云纱裤褂,冬天穿着羊皮里子的长袍。弄堂里的人看见他都很客气地向他打招呼,称呼他“杨先生”,他有时点点头,有时则不理不睬扬长而去。大人们背地里称这个“杨先生”为杨麻子,听大人们说,这个杨麻子是个“包打听”,什么是包打听,小时候是不懂的,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包打听就是巡捕房的密探。
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弄堂旁边的一幢楼里,突然住进了许多国民党的兵,弄堂大门口用很粗的木头搭起了栅栏门,由端着刺刀的哨兵日夜站岗,两边堆起了沙包掩体,上面架起了机枪。住在弄堂里的居民进出都要接受盘查。这些国民党兵,到各家各户去拆门板,搬到大楼里当床铺板,入夜这些兵就在弄堂里到处大小便,搞得臭气冲天,自从这些兵入驻后,弄堂里就一天也没安宁过。折腾了个把月,有一天清晨起来,突然发现大楼里的国民党的兵全部不见了。父亲回来说,大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睡满了解放军,受好奇心的驱使,我溜到弄堂口朝大街上张望,果然看见许多解放军互相依傍着躺在人行道上,解放军脚上穿的是后跟有带子朝前系的布鞋,还有的穿的是草鞋。弄堂里有不少人在议论着,象解放军这样不扰民的兵还从来没有看到过。
从此再也看不到杨麻子神气活现的样子了,杨麻子看到弄堂里的人都是主动打着招呼,脸上堆着笑。又过了些日子,看到杨麻子在弄堂里扫地,大人们说他被判处管制了。
解放前夕,父亲所在工厂的老板随着国民党的溃退一起跑到台湾去了,父亲也失业了。解放后,军代表背着救济米到家中来慰问,并对我父亲说,工厂马上要复工,随时做好上班的准备。全家人听了都很高兴,有生活做了,还能不开心吗?!
解放后不久,看到大街小巷有人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上放着几个银洋颠簸着发出响声,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头小头买进卖出。”那时不懂个中原因,觉着很好玩,跟着银元贩子一起喊:“大头小头买进卖出。”长大后才明白,这是上海解放初期,国民党利用潜伏在金融机构和工商界里的经济特务,暗中操纵市场,制造混乱,妄图从经济上搞垮新生的人民政权。在中央指示下,陈云同志直接指挥,由上海市人民政府采取行政手段,先平息了银元风波。接下来,调集了相当数量的粮食、棉花、纱布、肥皂、白糖、食油等,与投机商低价竞销,那时候国营粮店源源不断供应平价粮食和商品,老百姓可以在国营商店里买到平价粮、平价商品,人人从心底里由衷地对新中国充满了希望。
记得小时候读书,附近小学的老师到里弄里一家一家走访,动员还没有上学的孩子去上学,我记得很清楚,我读小学一年级时,班级里同学的年龄参差不齐,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一二岁,那是因为解放前没有读书落下来的原因所致。
我记得小学低年级时的课外读物有少年报,还有一本杂志叫“儿童时代”,高年级时的课外读物是“少年文艺”,阅读“儿童时代”和“少年文艺”的乐趣已成了几十年来温暖的记忆。
我们小时候读书绝对比现在的孩子自觉,当然也没有他们这么累,下午放了学,家对面的人民广场就是我们的课外操场,两个书包分开一放就是球门,踢的球是“永”字牌小橡皮球,对足球的爱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候学生爱老师,老师爱学生,我记得清清楚楚,读小学六年级时,有一天上地理课,冬天的教室很冷,一个家境比较贫寒的同学由于衣着不多冷得只跺脚,上课的老师立即脱下自己身上的呢大衣给那位同学穿上,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直到现在还经常在我眼前萦绕。
儿时的上海,经历了新旧交替,更多的则是新中国建立初期百废待兴、百业待举的时期,那是一个人心向上的时代,那是一个苦但快乐的时代,那是一个快乐很简单,不快乐也很简单的时代。至于后来的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已不属于本文的范围,就此拉起回忆的幕布吧。
谨以此小文献给上海解放65周年纪念。
(来源:东方网(上海闲话) http://bbs.eastday.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905686&extra=&pag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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