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音乐厅艺术总监汤沐海

    名人指挥家汤沐海，近日率领“德中联合乐团”献演，完成了他作为上海音乐厅新任艺术总监的首次舞台亮相。这也是申城剧院首次聘任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名家担纲艺术总监一职。

　　忙，就是汤沐海的生活状态。目前，他同时兼任瑞士苏黎世室内乐团的艺术总监兼首席指挥，并担任澳大利亚昆士兰交响乐团和中国交响乐团的荣誉指挥。世界各地繁忙的演出邀约，让他成了“空中飞人”。不过，再忙，汤沐海总是见缝插针地给自己一点静心思考的时间———想想有没有忙得偏离了心中的艺术理想，想想如何给自己当家的剧院、乐团把好关，想想国内交响乐发展这档子事……

　　艺术总监不是“管家婆”

　　记：怎么看待您的新位子？

　　汤：有很多工作要做。就任后我为上海音乐厅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把德国慕尼黑爱乐乐团及世界顶级指挥之一克里斯蒂安·提勒曼请来了。当然还会引进一些好演出。不过，我觉得艺术总监的工作应该主要体现在对剧院发展的艺术方向、艺术理想等大问题的把握上，挑选节目不一定完全依赖艺术总监。情人节演什么节目讨巧、某个系列演出中哪场排在前哪场排在后，艺术总监不必都管；但诸如某个团是否真正有水准、是否值得引进，倒是我必须提供意见的。

　　记：您在欧洲剧院与乐团都当过家，有何心得？

　　汤：在如今的欧洲乐坛，指挥或艺术总监是艺术家也是社会公众人物。他在演出之余需要应对大众媒体，处理社会事务，寻找赞助商和社会捐助，跟政界要人保持沟通。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做好跟海内外的文化交流。比如我在苏黎世室内乐团做总监，就曾把昆曲介绍到当地演出，结果轰动了瑞士各界，人们觉得拥有600多年灿烂历史的昆曲，实在美得了不得。我觉得上海音乐厅也需要与世界著名音乐厅之间建立起友好关系，这种关系不是流于形式，而是要做出成绩，真正让艺术从上海“流”到世界，从世界“流”到上海。

　　为普通人打开音乐大门

　　记：您如何看待一座剧院的功能？

　　汤：我觉得一座剧院应当是为大众百姓的，而不只是为那些能够一掷千金买高价票的人，或者单单为城市白领服务的。我非常关心如何让最普通的观众也能进入剧院，接受他们喜欢的音乐。

　　在德国巴伐利亚，外省来的听众囊中羞涩，但照样可以在剧院楼下比较偏的位置听音乐。但我与国内的出租车司机聊天，问他们有没有去过当地最大的剧院，他们说：“哦，那里我们进不去的”。演出花销究竟贵不贵？我们可以从它占社会平均收入的比例来考察。国外剧院除了一些新剧目首演时会划定比较高的票价，大多数日常演出的票价，都能为整个社会群体所承受。观众一个月从容地享受几次剧场大餐，听听交响乐和歌剧，是大多数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

　　记：您对国内百姓对艺术的需求有了解么？

　　汤：我在海外30多年了，不一定特别了解。但我觉得不管在世界的什么地方，不管普通人有文化没文化，其实都能够被音乐打动，只是情境不同而已。饱经战乱的人们，如果在废墟中听到有人拉小提琴，也许会觉得那是美得像天上来的东西。做艺术的人所能够做的，就是要让最普通的人能把音乐与艺术当作维系心灵需求的东西，就像他们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觉得再自然不过。

　　记：您对改变剧院门槛高、票价高有什么想法？

　　汤：这是一个牵系多方面的系统问题。德国、北欧处理得比较好，大家交了税，就通过给演出票和艺术活动贴钱，让票价基本上定在大众承受得起的水平。当然那里也有占据剧场最黄金位置的很贵的票，富有者会掏腰包，但是大多数人在后面一点、旁边一点的位子看，票价一点都不贵。

　　在国内，光靠演出者和剧院自己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在社会的帮助下，剧院和音乐厅才能拉近音乐和百姓的距离。国内剧场可以引进最顶尖的乐团和演出，也可以做最普通的演出，但切忌把两者对立起来，应该满足各种消费层面的受众多样化的艺术需求。目前上海音乐厅可以把主厅的演出与多功能厅的功能分别开发好，满足各层面观众的需求，会有不少演出活动是票价不高的。当然，这还是初步的努力。

　　交响乐在国内掀“第二波浪”

　　记：您在海外乐坛发展多年，对国内目前交响音乐的现状如何看？

　　汤：说起来有点伤感。文革结束后，柏林爱乐来了，费城交响乐团来了，全国大城市的交响乐热真的到了通宵排队、一票难求的地步，大家疯狂地喜爱音乐。不只西洋歌剧，中国民族歌剧都很难买到票。我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艺术“海啸”，是个把中国交响乐和歌剧事业做强的好机会。可惜我们没有抓住这个契机。

　　现在可以说处于“第二波”发展的浪潮中。我们的观众中颇有些人有了不错的经济实力，可以买上千元的票，追捧这个大师，那个名团，但好像缺了点真正的热情。往往是国外乐团风头出尽，国内乐团演得再好，也不容易受到重视。我觉得就像一个人从起步期进入了中年期，这“第二波浪潮”中，国内的观众和乐团自身都想长进，但暂时都还没找到方向。

　　记：要如何找方向？

　　汤：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想明白。但不是往复杂想，而需要往单纯、朴素的东西上回归。比如，音乐只要是能震撼人的心灵就好，不必太看重表面的附庸风雅；比如，国内乐团需要找方向，找好的体制，找为什么有本土的“我们”，为什么有西洋的“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找到了解答的可能性，就会让国内交响乐发展得更繁荣、更健康。

　　国内乐团要树自信心

　　记：您执掌过不少世界级名团，对国内交响乐团目前的水准满意吗？它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更大进步？

　　汤：还是要看观众满意不满意。我觉得一个好的乐团贵在有精神追求，大家再苦再累，但只要心中都觉得演奏音乐是一种享受，那么舞台上下就会互动起来。如果我们的乐团在台上拿不出最好的东西，观众买票时就会很犹豫。

　　国内乐团怎么变得更好？这个很难说得非常明细。简而言之，办乐团就像办公司一样，要摸索规律。我们可以多研究一下西方的著名乐团怎么走过一两百年的，那里面有更合理、完善一些的体制。其实自问一下为什么我们需要交响乐团，答案会很简单，我们不就是要找最棒的指挥、最好的演奏员，让乐团把最好的音乐奉献给观众？只要真正能够这样做了，局面就会有改观。

　　记：总会有人认为交响乐是国外的东西，要发展我们自己的交响乐是“强扭的瓜不甜”。

　　汤：交响乐是属于全世界文化宝库里的东西，全世界的乐迷骨子里都真正需要这种音乐。我们虽然起步比较晚，但是没有必要妄自菲薄。

　　我想对国内观众说，别把舞台上的外国乐团都想象得太伟大。你看美国搞交响乐也是“二手”引进，他们真正建立像样的交响乐团，其实不会比中国早多少年。但是，他们在上百年时间里实现了交响乐水准的跨越式发展，不光是乐团建制合乎规范，更是奠定了大众的音乐需要这块基石。让大众感觉到“我要听”，“我要走进剧场”，甚至感觉听得想唱，想演奏，有了这样的基础，我们的交响乐肯定能够上台阶。

　　记：您觉得国内交响乐在演奏方面最薄弱的地方是什么？

　　汤：室内乐的基础不扎实。国内乐团的水平高低，跟有没有好的室内乐演奏基础有非常大的关系。

　　西方大交响乐团的初创形式，就是室内乐演奏。比如莫扎特的歌剧序曲就是在宫廷小规模地首演。贝多芬第五交响曲首演时也是墨迹未干就临时找人首演，我翻阅史料发现，参与首演的小提琴才15把，中提琴才一两个人，几乎是来几个人算几个人的。这就是当时的“乐队”，其实就是室内乐演奏，最终才发展到面对公众的大乐队规模。室内乐演奏基础的牢固，决定了大乐队的水准。而在国内乐手中，室内乐基础还普遍较弱。所以，我希望大家先从室内乐中找到乐趣，乐手们甚至可以一起唱唱歌，培养一种和谐的意识。

　　上海音乐厅的舞台面积并不算大，承载大编制的乐团有点困难。作为总监，我将根据这种特点，积极引进中小型乐团的演出，希望每年把5到6支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室内乐团介绍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