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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湖畔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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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江和他的油画

  今年是中国美术学院建院80周年。与此同时,恰逢中央美术学院建院90周年,鲁迅美术学院建院70周年。十年前,三所学院以庆生为契机,熔铸历史情怀,标举学院的品格和使命。倏忽之间,又到逢十校庆。三所学院均有重大变迁。关注这些变迁,面对新时代的全球境域和文化生态,思考视觉文化的深刻转向,反省“学院”在当代艺术创作中的位置及其作用,是真正意义上的学院关怀,也是校庆之时必须面对的审视和诘问。为此,我们特邀《美术报》副总编辑檀梅采访了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教授,了解他的所思所念所感。

  所思:学院的力量

  檀:许院长,您好,4月8日,中国美术学院将迎来建院80周年的庆典。每一次的重大校庆,往往都是梳理典藏、开拓未来的新起点。您认为呢?

  许:在人类历史上,总有一些年份是沉甸甸的。1978年就是这样的一个年头。1978年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起始年。中国美术学院80周年校庆活动希望从这里揭开一个学府的历史,刻录从那时起30年来的学院变迁,镌记几代人在这30年中的生命旅途,书写一个学院与社会文化历史之间的血缘纽带。

  檀:请您简单梳理一下中国美院这30年大发展过程。

  许:我可用四句诗来概括中国美院的这三十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1979年,学院党委集中全年经费的10%,购买了9万元的国外美术图书资料,并以展览的形式,一日一页,历时月余,吸引着在校和全国的艺术青年。这是以一种开放的胆魄,将当年的艺术教学蓦然置入国际艺术视野之中,置入中西文化互动激荡的格局之中,并由此深刻地影响了一代学子,影响了中国当代艺术创作的进程。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上世纪80年代后期,学院举办外国专家的讲学与讲座百余次,率先远赴巴黎艺术城设立工作室,创建多种渠道选派教师出国进修与留学,用自己的办法,将多半个美院的教师送到国际艺坛上去开阔视野,陶养胸襟,赢得一代新型的人才和发展的理念,为后来的突破性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上世纪90年代末,美院积极主动提出南山路校园重建的理念,不辞劳苦地争取国家的投入和支持,从而在新世纪之初高等教育大发展中,率先迈出自主建设的步伐,创建跨越性的全面发展。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2001年夏季杭州西郊的象山,学院在南山校园整体改造工程破土动工不久,在滨江校区中转办学的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揭开新的自主建设的序幕。那幽密而带野性的青林,那静谧而令人遐思的山道,构成最早的象山家园的理念。2007年10月象山校园初步建成,象山中心校区“四院三部一中”格局形成。

  檀:您认为贯穿中国美术学院这三十年发展的主线是什么?

  许:是中国美术学院的主体精神,也是中国文化的主体精神,这种精神的建构是一代代美院建造者共同的核心追求。

  中国美术学院各个历史时期的学术理想中,都贯穿着一些共同的精神气质,投射出不同时代环境中学院普遍的关怀取向,融会着一代代学院师生心胸相照、气息相连的学术追求,并凝聚成一所学院的主体精神。

  今天,中国的美术学院的使命就是要重建中国学院的精英性。这并不是要将学院的艺术青年培养成西方样式的翻版,培养成为少数人服务的文化贵族,培养成对中国的文化现实视而不见、与中国民众以及本土生活相脱节的一类。一个真正的中国学院必须牢牢植根于中国文化的最深处。一个真正的学院精英必须对中国文化具有充分的自觉精神和主体意识。

  所念:记忆的返乡

  檀: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许多难忘记忆。这些记忆如一根主轴,支撑着我们对于生命的理解。请谈谈对于你的艺术生涯有较大影响的生命记忆。

  许:我五十多年的人生旅途可以分为三个学校的片断。我从小生活在福州郊区的一所中学。这中学建造在一座小山上,山岚晴好,绿树环绕,四周被田原围拢,远望像浮在绿野上一般。它的尺度正便于一个少年成长中的步幅和慜顽,那上千株的大树成为男孩渴望征服的对象,日复一日的攀援也几乎原初地构成了某种自我的隐秘的塑造。从山顶上的树冠中俯望福州的北郊,遥想自己在绿野田陌的奔跑之中回望这梢头的感觉,是我最早的关于返观自照的体验。

  这之后的岁月充满颠沛,最深的记忆是在闽北山区沙县的一所山乡小学担任民办教师的生活。那是七十年代的早期。我每周两天,去到大山深处,为两所单师小学上英语课,一年四季,风雨无阻。那三十余里的山道,尽是陡峭的石阶,风雨中的远行布满艰辛。但我在那里曾尝试最早的水彩,只是用那水彩画云,却是难上又难。一边嗟叹眼手的差距,一边又被这幻变的云气深深感染。

  从大山深处一步步走出来,最后的落脚却是如画的西子湖畔。1978年,经过数次考试,我们终于进入美院这座圣殿。使用圣殿的称谓,对于一个崎岖小道上的远行者来说,绝非夸张,而西湖的旖旎风光,正将绿野中小山的晴好和莽莽闽北山壑的雄浑串在一道,呈现出真正的山水诗意。当我第一次站在西湖客船的甲板上,初见荡漾的秋日碧波,蓦然想到:那以往的经历都是伏笔,那生活的磨难都是预演,只为有朝一日得以真正亲近湖山。

  檀:学院的30年,是一本书。里边有每一个学子从这里出发的各不相同的人生故事,有学院与中国当代美术史相伴相行的难忘篇章。许院长,您是1978年进入中国美术学院学习的,是否可以这样说,您个人的艺术成长史也是一直与中国美院的发展史联系在一起的?

  许:我们这一代人是中国美术学院30年发展的亲历者,从求学到全球风云际会的成长时期,又逐步走向学院学术和管理岗位,这是青春的亲历,生命的亲历,当初只道是寻常,其实每件事都是用生命去面对的。

  1979年的夏季,我们跟随费以复先生到上海拜望了他的老师颜文樑老先生。八十多岁的颜老先生带着孩子般的激动,亲手展示他的画作。他那急促的碎步、他那简陋的睡衣裤、他那老者特有的执拗,构成一幅神采明亮的写照,甚至比他的绘画本身还要感动我们,让我们亲睹中国第一代油画家终身不渝的追求,我们第一眼就被老画家的单纯、朴实所深深感染。

  朱金楼先生是我院艺理兼备的学者型的教授,也是我学生时期就认识的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先生。那时我才大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向朱先生表达了对鲍纳绘画的喜爱。时任图书馆馆长的朱先生就把鲍纳画册借到他的家中,让我到他那里阅读,并要我试着翻译。

  这老先生与更老的先生之间的情怀,已经铸成了我们自己的关于学术家族谱系的精神印记,由此我们成了某一类人,某一类喜欢在梧桐树下漫步的人,喜欢黄昏中、秋月下独对湖山远景的人;某一类谈论自己艺术观点时如孩子般纯赤的人;某一类见到先师习惯侧身而立,却又极少恭维阿谀的人;某一类可能会在沉默和激烈中迅疾摆动,却总在眼角写出真情的人。

  所感:文化的责任

  檀:今天,图像文化如此深刻地支配着时代文化,以至人们直称这个时代为图像时代。那么在这样一个历史时代中,视觉文化所面临的境遇是怎样的呢?今天的艺术家们应当担当起怎样的责任?

  许:在今天,眼睛的损害不是由于暗,而是由于“亮”,源自电视荧屏的媚惑和电脑屏幕的跃动,源自每分每秒眼睛所接受到的超眩超限的刺激。更加重要的是,当习惯了屏幕奇观的眼睛回头看真实世界时,总会觉得不满足。那总在快速浏览的眼睛,越来越不习惯于安静的凝视、凝视中的深思。对绘画的诗意微妙的品味,对文学的倾心阅读,让位给了图像的快速浏览和奇观化的感官刺激。读图代替了品画,快感代替了美感,刺激震惊代替了凝视沉思,进而戏谑恶搞代替了诗意与思想的浸润,低俗嬉戏代替了品位的追求。

  最近这两年,在中国的传媒娱乐界,没有比“超级女声”更加引人注目的事件。但早在2005年9月我就撰文,分析了超女现象和类超女的跟风现象。今天的媒体越来越重视文化的娱乐功能,这无可厚非,但需予以警惕。文化历来是一个健全社会的文明的思想和精神核心,是平衡社会和谐发展的重要因素。它代表着社会良知,对可能出现的异化现象,担当着守望的责任。

  对于人来说,娱乐也是一种正当的需求。但我们要将游戏与戏谑区分开来,将娱乐与娱恶区别开来。在一味娱乐化的潮流中,的确出现了媚俗的戏谑、恶搞的现象。面对这种现象,艺术的创作必须坚守道德的力量,必须坚守人文关怀。尤其当我们面对年轻的一代,这种坚守就更具意义。文化创造和文化思考是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艺术家所不得不担负起的身份和命运。

  檀:文化的共享是艺术,更是智慧。您认为美术活动应该如何走向大众呢?

  许:这正是我目前思考的问题。这几天,我在看央视的青歌赛合唱比赛,感觉非常好。就想,我们的美术活动是不是也能这样走向大众呢?当然音乐是时间艺术,大家可以在一个现场之中共同唱歌、观看、聆听。美术是空间艺术,也许可以尝试另外一些方式,比如展览、互动的方式,但面对大众的文化需求,我们每一个有责任感的艺术家都应该思考如何面对大众,把美术包含的东西传递给大众。

选稿:陈群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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