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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最爱天籁做“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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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入民间考察民间音乐的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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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青力捧的西藏歌手索朗旺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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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彝族歌手李怀秀、李怀福

  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中曾这样解释“侠”:“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这个词总让人想到易水边那个不无悲剧色彩的背影,而在当代,“侠”这个词更多代表着一种品格和精神。

  身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的田青很喜欢“侠”这个词,以至于接受了一些朋友对他戏称的“学侠”称号。听田青说话,干脆,爽落,是非分明,分析问题,一针见血。在前不久的“世博音乐周”讲座与东方早报文化讲堂上,田青除了谈起他眼中散落在中国大地的“世界音乐”,更说起了他梦牵魂绕的文化遗产保护。

  一位学者说,把田青称作“学侠”,是因为他在做学问、讲学问中仗义的品格和气质。而在田青看来,无论是不是“学侠”,这样的性格其实是一种必然,因为他不喜欢一切“假大空”的东西,而喜欢与天籁、自然、真诚相对应的一切。

  田青原本只是寂寞地沉浸于民族音乐和佛教音乐的学者,名声几乎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然而在成为CCTV青歌赛评委后,他不留情面地批评“罐头歌手”,痛斥“千人一声”的学院派民族唱法,力推那些天籁般的原生态唱法,引起极大反响,一夜之间竟因此成为公众名人。

  对传统与生俱来的迷恋

  说起对传统文化的偏爱,田青说这与他儿时曾在保定一所老宅生活过有很大关系,儿时他被来自苏州的姥姥带到保定居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有颇为讲究的三进院落,除了传统建筑,还有枣树、石榴,姥姥又常带着他去戏院看戏。“我对传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迷恋,也许,这种迷恋来自我对保定老宅的记忆。”他说。

  上学后,田青迷恋的则是《水浒传》里的英雄,以及众多以侠义英雄好汉为题材的古小说《七侠五义》、《隋唐演义》、《三侠剑》等,甚至悄悄学起了武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羞伐其德”的侠义精神、崇尚礼义的儒家文化对他无疑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然而,这毕竟是儿时的经历,因为父亲毕业于北京大学,田青后来的理想是“穿竹布长衫,上北京大学中文系”,但随着“文革”的开始,这一理想显得是那么的可笑和不可思议———和那时多数年轻人一样,田青先是参加了红卫兵长征宣传队,后来却被命运甩到东北插队,也正是在那片黑土地上的寂寞,让他渐渐迷上了音乐,“哼着老柴的旋律,下地扬粪去!”成了当时不无幽默的写照。

  田青后来考入了天津音乐学院前身的天津五七艺校,毕业留校后,为了寻找那些古人留下来的音乐,他开始了一脚迈进古代典籍、一脚迈进田野山间的学术之路,田青自述,当时“背着一个破录音机、一壶水和一个装着书和干粮的绿书包,参五台、谒峨眉、拜九华,去穷乡僻壤、深山老林的荒郊野庙,寻找音乐的珍宝”。在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后,田青也一直进行这一旅程,30年的“寻宝之旅”对田青的意义是巨大的,它让田青对音乐、对文化遗产的看法变得与一般人完全不同。其中,历时十年、行程达十万公里搜集的《中国佛乐宝典》是绝无仅有的“原汤原汁”传统佛乐的忠实记录。

  “打假,同时要捧真”

  寻访佛教音乐之旅的田青如一位苦行僧,孤独而安静,而后来力推“原生态唱法”的田青则如一位斗士。2000年,作为音乐学学者,田青首次受邀作为CCTV青年歌手大赛评委,在三分钟的评说时间里以其犀利的发言直批“罐头歌手”,激起观众的巨大共鸣,他说:“我把个性歌手的沉寂与‘罐头歌手’的批量生产归结于一个时代的共同审美需求和生产方式的改变。现在这些歌手是工业社会的产物,是音乐学院的产品。工业社会所推崇的,是科学化、规范化,其结果是我们具备了批量生产歌手的能力,但却抹杀了个性。”

  讲真话的风格为田青赢得名声,也惹来了官司———他主编的杂志因为编发了批评宣科组织的纳西古乐表演是不是具有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格的文章,后来被宣科告上了法庭,但田青依然我行我素,相信“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批的另一面是捧,田青力捧的歌手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民间、本味、清新,田青以“原生态”三字来概括,无论是鼎力相助西藏乡野歌手索朗旺姆,还是力荐彝族歌手李怀秀、李怀福的“海菜腔”,都源于田青的这一理念,田青说:“有人讥我只给农民歌手高分,称我为‘农民评委’,可以说是深得吾心。对于一个以研究、整理、抢救、保护传统文化为己任的学者而言,这其实是莫大的褒奖。”

  在田青的提议下,2004年CCTV青歌赛专门设立了“原生态组”,田青认为,这表明人们开始认识到,我们的文化不能是一个丢失了根的文化。

  田青后来被文化部任命为国家非物质遗产保护中心主任,以至于音乐学研究也很少有时间进行,“音乐学研究与非遗保护都是一个目的,留住我们‘有根的文化’。”他说。

  田青说他的理想还是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如果到一个孤岛,我想什么书也不带,因为那孤岛本身就是一本书,在那里,我希望我真的能够听到天籁。”

  访谈  

    对传统应存敬畏之心  

    东方早报:您在“世博音乐周”讲座与“东方早报文化讲堂”中提到非物质遗产面临的建设性破坏,你觉得如何解决发展与建设性破坏的问题?

  田青:“文革”对传统文化的破坏是是强迫性的,而今天发生的“建设性破坏”却是自觉自愿的,有些地方近20年来的“建设性破坏”,无论就其烈度还是广度和时间长度来说,都远远超过十年动乱。虽然也有不少人呼吁,但这些声音太微弱了!“发展”两个字好像已经成为一种迷信了,说到什么都要讲发展,我的主张是:在传统文化的领域里,先谈抢救、先谈保护,不要盲目谈发展。

  比如现在所有的戏剧团体都加入了大提琴,唱念做打少了,却多了大量的声光电,传统的美学原则越来越少,还有一些昆剧团,推出大量创新剧目,连“我爱你”也成为昆曲的唱词———昆曲唱词的特点是雅词,怎么可以这样改编昆剧呢?这方面要借鉴日本保护无形文化财的“双轨制”,该发展的可以发展,而纯粹的国粹一定要完全保护起来。

  现在主要对传统文化没有敬畏之心,对于一个流传至今的青瓷花瓶,因为保护,碰都不能碰,但一支流传至今的民歌为什么要发展与修改呢?

  东方早报:您觉得当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最大难点是什么?

  田青:最大的难点还是观念问题,而不是经费等,绝大多数人还认识不到这一点,对传统文化最可怕的颠覆是民众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忽略、遗忘与背弃,是民众审美观和娱乐方式在电视等当代媒体的狂轰滥炸下的巨大改变。

  昆曲之所以能在台湾转热,与他们有古典文化的底子有很大关系。再以传统节日而言,埋怨现在的年轻人爱过洋节是不对的,因为现在整个大环境就是西方文化的环境,随着经济的发展,传统文化不断地被肢解、抛弃,我们现在的社会就像一个拼命奔跑的人,为了物质进步,我们慌不择路,一边跑,一边丢东西,等我们跑到终点,不但发现爷爷奶奶偷偷塞到我们贴身口袋里的祖传宝贝都丢掉了,而且成为一个赤裸裸的“现代人”,忘却了自己是中国人。

  东方早报:这让我想起“有文化意义的中国人”这句话,您怎么看这句话?

  田青:中国的概念本身就是文化意义的,文化是凝成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一个重要力量。我在台湾访学时,一位学生和我聊起“台独”,我说如果“台独”,那对你来说李白、杜甫就成了外国人了,你能接受吗?那位学生最后只有无言。

  东方早报:山东要投入巨资建设的中华文化标志城您听说了吗?

  田青:我是在政协会议上听说了,当时就十分吃惊,这么一个项目太荒唐了!那么多古迹都来不及保护,怎么可以投入这么大的资金建设这样一个项目,现在看主要还是地方利益的问题。

  东方早报:现在国内很多地方都忙着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您觉得有必要吗?

  田青:我们现在正建设国家、省、市、县四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体系,这个体系比联合国的体系要大,这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制度的核心内容,申报世界非物质遗产不能流于形式,重要的还是在于如何保护。

  东方早报:您最早是因为力推原生态唱法而被公众所熟知,现在您对原生态唱法与民族唱法的看法有变化吗?

  田青:所谓民族唱法,我的观点应该叫作中国美声。它是学了西方唱法,解决了和中国语言融合的问题,同时扩大了中国过去小调、民间唱法的题材。过去我们中国人唱歌,其实不管中国人,全世界都这样,都唱“我”,很少唱“我们”的,但中国的民族唱法专唱“我们”,专唱“祖国”、“长江黄河”,其实可以用《诗经》的“风、雅、颂”概括,这种唱法是一种“颂”,而“雅”就是“美声”,“风”就是原生态的唱法,其实叫原生态唱法还是不太科学,应该叫作民族民间唱法,包括一些流行音乐也可以算是“风”,其特点是底层的,抒写个人感情的。

选稿:陈群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顾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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