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敬礼》获上海第九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纪实类金奖

　　获奖作品《生命的敬礼》

　　人们至今还难以忘怀这一幕：在废墟中，被救的小男孩躺在担架上，艰难地举起右手敬礼。这张题为《生命的敬礼》的照片，被“2008国际摄影周暨上海第九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评为金奖。周三，杨卫华从四川抵沪参加颁奖仪式，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第一反应：我要拿相机

　　45岁的杨卫华是《绵阳晚报》图片新闻部主任，5月12日14点28分，他与爱人正走在街上。这位曾经历过松潘地震的老新闻工作者，马上意识到这是震级很高的大地震。他当时没有带摄影包，口袋里只是习惯性地放了一个数码卡片机。杨卫华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拿相机”；作为母亲，爱人的第一反应是孩子。他俩当即“分道扬镳”，一人向学校奔去，一人回家。杨卫华边跑去开车，边用卡片机拍下照片，最早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4点29分。

　　当他赶到自己家楼下时，所有人都往楼外跑，保安已封闭大楼入口，见他不顾一切往楼上冲，就紧紧抱住他：“杨哥，你不要命了！门都关好了的，家里东西不会丢的！”杨卫华使劲掰开保安：“不要命，我也要上楼取相机！”电梯停运了，大楼一片漆黑，杨卫华一口气冲进三楼的家，从已经一片狼藉的屋里拎出摄影包迅速下楼。摄影包里，有三个镜头、一个相机机身，还有一瓶低血糖患者常用的葡萄糖“盐汽水”。

　　记者问：“你最早冲向哪里？”杨卫华说：“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凭着20年摄影记者的职业敏感，我直奔绵阳市中心医院，很快就有外地伤员送来，并有人伤重不治。我再次意识到地震的危害性，决定赶往绵阳市委大楼。再上车时是下午3点30分，从车载的收音机里听到电台广播：大地震袭击了四川西北部，震级极高。”

　　此时，市委正组织力量前往各县，杨卫华挤进了开道车，与市委书记车队一同前往北川。他知道北川地处地震带，在两山夹持之中，县里有他的好朋友，他心中极度不安。

　　下午6点多车队出发，一路上看见被巨石砸中的车辆和人员，不久道路被巨大的落石阻隔，只好返回。杨卫华赶紧回到报社，把内存卡交给印刷厂下载照片，然后报名前往北川。因为他是部门主任，第一批采访名单中没有他，但他不愿意接受这种“照顾”，又出发了。杨卫华给爱人发了条短信，妻子很快回电：“北川太危险了，别去了！”杨卫华说：“再危险，我也要去。”妻子没再劝阻，发来短信：“等你。”

　　孩子的举动让我震惊

　　杨卫华说：“我20多次进北川县城、4次登上唐家山堰塞湖坝顶。第一次是12日晚10点多，到达北川中学，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面对废墟和废墟下传来的孩子哭喊声，我实在按不下快门，一心只想参加救援。”

　　5月13日上午7点多，杨卫华隐约听见废墟中有孩子时断时续的哭声，马上掏出手电，在断壁残垣间晃动并大声喊：“能不能看见我的灯光？”从两米外传来声音“我看到你了”，只见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的男孩被压在废墟的缝隙中。杨卫华马上呼喊：“这里有人！快来！”红军师装甲团一营的班长陈德永、战士李帅带着战友赶来。小男孩被掩埋了17个小时，见到大人就开始哭啼，杨卫华掏出那瓶“盐汽水”，递给他：“不怕，解放军叔叔在救你，勇敢点。”两个小时后，孩子终于被救了出来。孩子左手手臂骨折，战士们找来木板，给他做了简单的固定包扎。他低声说：“谢谢叔叔。”

　　杨卫华拍摄完了挖掘过程，正准备去另一个救援现场，副营长周孝东也命令把孩子放在门板上，转往临时救护站。这时，孩子又说话了：“谢谢。”这句话让杨卫华回过头来，看见男孩右手正慢慢举起。杨卫华说：“孩子的举动震撼了我，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习惯性地从胸前端起相机，果断地按下快门。”他跟着护送去救护站，在救护站，一位腿受伤的老太太，一见小男孩，就喊道：“这是我的外孙！”老太太和身边的大爷一把抱过孩子，爷孙三人失声大哭，这时他才知道男孩的名字叫郎铮。

　　当时，战士们急着把孩子从废墟上快速转移，无暇留意“敬礼”这个动作。而杨卫华也因继续留在灾区，和孩子失去了联系。但杨卫华知道，这张感动了他的照片，也能感动别人。数天后，战士们看见这张照片，被震撼了。6月初，杨卫华第三次到唐家山堰塞湖。当驻守在堰顶的解放军副总参谋长葛振峰上将得知杨卫华就是“敬礼娃娃”的拍摄者时，把他叫到身边：“你把军民鱼水情拍出来了。我要谢谢你。”然后，一个标准的军礼。杨卫华说：“这是一位解放军上将向一位普通记者的敬礼，也是对所有战斗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新闻工作者的敬礼。”这一切，就嵌在唐家山的悬湖危岩之上。

　　记者问：“郎铮现在怎样？”杨卫华答：“他正在西安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唐都医院治疗，恢复得很快，我去看望了四次。”在5月19日全国哀悼日第一天的上午，杨卫华见到了郎铮。“叔叔，谢谢你”，郎铮又一次说出了让杨卫华掉泪的那句话。5月21日，杨卫华再次去看望郎铮，那天郎铮进行第二次手术，遇到了郎铮的爸爸郎洪东———北川县小坝派出所的所长。郎洪东地震后坚持在当地开展组织救援，19日才有郎铮的消息；20日见了儿子一面；21日上午来看儿子手术。“郎铮的父亲向我敬了一个军礼，这是我的第一次感动。那天我带去了很多委托我们报社转交给郎铮的捐款，他执意不收。见我很坚持，回头跟郎铮的妈妈商量了一下，就说把这些钱捐献给灾区，这是我的第二次感动。手术后，郎铮被推出手术室时还没有苏醒过来，郎洪东上前亲吻了一下儿子，下午就离开了医院回到小坝，这是我的第三次感动。”杨卫华认为，真正的英雄就是像郎铮父亲这样默默无闻辛苦工作的人。

　　想做有意义的事情

　　杨卫华告诉记者，《生命的敬礼》最早是刊登在一个名叫“乌龙一品香”的博客网站上，时间是5月13日，共11张图片。网站主人是杨卫华的朋友，在“刚从死亡线上走过(地震一)”一文后，他写道，“我正在抗震救灾，先写到这，发几张驴子在北川受灾现场拍的图片”。杨卫华说：“驴子是我的绰号，因我喜爱到野外活动和摄影。”

　　《生命的敬礼》与他在灾区拍摄的近200张图片一起，被网友广泛转载传播，被报纸杂志转载，但很少有稿费。有位律师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杨卫华回答：“千万不要。灾区需要他人的关心和关爱，需要一种精神力量。大爱是无界无私的。”

　　杨卫华说：“在北川的那段日子里，我流过不少泪。”一次在搬动砖墙、横梁，寻找救援幸存者时，突然有人拉他的裤脚，低头发现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叔叔，救救我！”望着与儿子一般大的女孩求救，杨卫华心如刀绞。“当时是五六个孩子叠压在一起，只得从最上面的开始救起。我一边安慰‘勇敢点，救了他之后马上救你’，一边催促大家‘快！快！快！’。大家赤手空拳，拼尽全力靠手挖。一个小时后，她不拉我了，眼睁睁地看着我，过一会儿闭上了眼。一个花季少女，在我的眼前，我却救不了她，人力在灾难面前太渺小了。”他也曾在北川中学，面对废墟三鞠躬、三叩头，嚎啕大哭，酣畅淋漓地宣泄一个真正汉子的真实情感。

　　他说：“我至今还难以忘却这段经历，每到现场一次都是心灵上的一次震动，也提醒我，要为灾区做更多的事情。我现在把稿费都集聚起来，想帮助灾区人民。他们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但生活还得继续，其实只要为他们买几只羊、几头猪，或一些种子，就为他们的生活注入了活力。我想再到灾区，实实在在地帮助几家困难户，鼓励他们战胜灾难的勇气和信心。”

　　《生命的敬礼》被“2008国际摄影周暨上海第九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评为金奖后，上海一家企业出资10万元义购获奖作品。杨卫华决定把这10万元也捐赠出来。当记者说：“《解放日报》也曾刊登过《生命的敬礼》，想寄些稿费加入此行列。”杨卫华说：“谢谢，非常感谢上海人民对四川灾区人民的支持和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