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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我只是被时代选择的小小符号

  “我常常哼一段李铁梅,哼一段杜丽娘,然后就神思恍惚了。”
  
  听戏的孩子,从小是有秘密的。拍着曲子长大,就不知不觉在板眼节拍中调试出独属于自己的另外一种节奏,不急不慌,任世相纵横,自有一段不动声色的理由。
  
  革命样板戏一概是京剧声腔,才子佳人原封不动地栖息在悠远岑寂的昆曲里,像一个被尘封住的寥落而圆润的梦想。
  
  于丹这些天一直在笑。11月底,中华书局在北京中关村图书大厦庆祝《于丹〈论语〉心得》出版一周年,该书发行量近430万册。前来捧场的女弟子恭维“老师今天真漂亮”,国际体育总局训练局局长阎世铎也自称是于丹的“粉丝”。于丹在去年一年里创下“《论语》心得”和“《庄子》心得”总销量600余万册的畅销神话——中华书局不得不专门配备一名编辑协助安排于丹“排到了明年”的日程。
  
  12月2日,于丹的招牌式笑容又出现在北方昆曲剧院《于丹·游园惊梦》首发式上。
  
  于丹:我偏偏被昆曲击中了
  
  中华书局大众读物编辑室副主任宋志军介绍,《于丹·游园惊梦》是于丹今年国庆节期间在中央电视台文艺频道《文化访谈录》和主持人马东聊昆曲、赏昆曲的纸质延伸产品。
  
  于丹在硕士期间攻读古代文学、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讲“中国古典文学”。这一次讲过《论语》再讲昆曲《游园惊梦》,也许会少受一点非议。
  
  于丹的父亲于廉曾师从国学大师唐文治,生前担任中华书局副总经理。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她自幼喜欢跟随父亲听戏。“当年的革命现代样板戏里,男人如郭建光的十八棵青松、杨子荣威虎山上潇洒英雄、洪常青的烈火中永生;女人如李铁梅的提篮小卖、江水英的龙江精神、阿庆嫂的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父亲的老唱片里却是另外一方天地,“男人可以为将、可以为相、可以为儒雅巾生,可以扎大靠、可以戴髯口、可以舞翎子、也可以翩翩一扇开合在手;女人裙纱明艳,珠翠满头,玉指纤纤,水袖盈盈,为她们的男人追魂寻魄生死缠绵……”
  
  父亲唱片里的京剧占了八九成,他偏爱冷涩如言派、余派和程派,昆曲里只有俞振飞、言慧珠、白云生、韩世昌、侯永奎等有限的几位。“但我偏偏被昆曲击中了”,“革命样板戏一概是京剧声腔,才子佳人原封不动地栖息在悠远岑寂的昆曲里,像一个被尘封住的寥落而圆润的梦想”。
  
  像大多数人一样,幼年于丹最早听的也是《牡丹亭》,《牡丹亭》里最早入心的就是《游园》。在她看来,《游园》中的唱段如“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今天听起来都熟悉得疏淡了,在一个大家都唱着“不低头,不落泪,咬碎仇恨强咽下,仇恨入心要发芽”的年代,是何等惊心动魄啊!“我常常哼一段李铁梅,哼一段杜丽娘,然后就神思恍惚了”,“听戏的孩子,从小是有秘密的。拍着曲子长大,就不知不觉在板眼节拍中调试出心里独属于自己的另外一种节奏,不急不慌,任世相纵横,自有一段不动声色的理由。”
  
  汪世瑜:你什么时候能在中央电视台讲讲昆曲?
  
  真正看戏是从上世纪80年代。于丹和她的父母在二十多年前就和中国的昆曲重镇——浙江昆剧团有良好的关系,“梳着一对刷子辫儿”的于丹在十几岁时就认识了昆剧巾生魁首、浙江昆剧团老团长汪世瑜——“汪叔叔”称她“小于丹”。
  
  那时候,除了看北方昆剧院的戏,她最盼望的就是上海昆剧团、浙江昆剧团和苏州昆剧院这几大剧团进京演出,“他们的笛子一起,就是我的节日到了,攒下来的奖学金全数扔在护国寺的人民剧场和前门的广和剧场里,有多少场就追多少场。”
  
  汪先生的《拾画叫画》,于丹看了不下十六七遍,“这出戏蓦一入眼就看呆了我,那份衷怀投入的痴狂让我一下子就相信了汤显祖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年5月,普罗之声文化有限公司的厅堂版《牡丹亭》在北京皇家粮仓上演,于丹受总导演汪世瑜之邀前去看戏,“六百年古仓,红氍毹上,水袖几乎可以甩到我的鼻尖前,我握一杯红酒,浸润在这一出我熟悉到呼吸里的大戏……”
  
  当时,汪先生就郑重托付“小于丹”:“你什么时候能在中央电视台讲讲昆曲?”中央电视台《文化访谈录》制片人马东说服了和昆曲缘分很深的于丹,在厅堂版《牡丹亭》总监制王翔的帮助下,于9月上旬录制解说昆曲的节目,并于国庆期间连续七天播出。白先勇:于丹教授讲“昆曲七美”会产生普及效应
  
  《于丹·游园惊梦》的封面照片是于丹自己选定的:穿着牛仔裤、将唐明皇《小宴》里的洒金折扇打开一半的她坐在中间,江苏省昆剧院院长柯军(英气勃勃的林冲)在她身左;上海昆剧团副团长张军(风流倜傥的唐明皇)在她身右;他身边的沈籦丽扮的不是贵妃,却是钟馗待嫁的小妹;林冲身后是一对璧人曾杰和胡哲行妆扮的柳梦梅与杜丽娘;不远处陈滨的石道姑持着拂尘遥遥相望,“这组‘关公战秦琼’般的造型让我沉迷,我喜欢他们的悲欢离合没有逻辑地密密匝匝重叠在一起,颠覆了时空,静静地凝固着,鲜艳而执拗,虚灵而真切。”
  
  力推青春版《牡丹亭》的作家白先勇给于丹新书作了简短的序,称“‘青春版《牡丹亭》的现象’恐怕也源自于华人世界的青年学子,开始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新的憬悟,新的渴求。昆曲的古典美学以及汤显祖的有情天地,终于深深感动了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心”,“然而这股昆曲热潮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社会普及教育,是难以为继的”,“于丹教授在中央电视台继《论语》讲座后及时推出‘昆曲之美’讲座,从‘梦幻’开始,最后归结到‘风雅’,把昆曲美妙传神音艺俱佳的风貌描述得淋漓尽致。相信于丹教授的昆曲七讲,跟她的《论语》讲座一样,会产生广大的普及效应,对昆曲的推广发扬将有巨大贡献。”
  
  在书中,于丹从“深情之美”、“梦幻之美”、“悲壮之美”、“苍凉之美”、“诙谐之美”、“灵异之美”和“风雅之美”这七个方面对昆曲之美进行了细致解读。
  
  “今天的我们不仅仅是远离了一个古典的时代,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一种悲悯的情怀和从容做梦的心境”,“昆曲之美,正在于它可以把浩荡的悲壮,凝聚在一出戏中呈现为一个永恒不可替代的瞬间。无论是勾勒了脸谱的、净扮的关羽,不画脸谱的、末扮的史可法,还是俊美的、旦扮的李香君,他们同样能够传递出悲壮的情怀。”
  
  对“苍凉之美”,于丹有自己的阐释:真正有苍凉之感未必是人生的不幸,它是人生的一种自我意识,是一种生命的反省,它使人保持着一种清静,保持着自己对人生不足的透彻的反观,从而获得对天地万物的格外的珍惜。这个世界上那些永不妥协的乐观主义者,一定是经历过人生浮沉懂得悲观的人,只有真正被悲观磨洗之后的人才会拥有一种永不放弃的乐观精神,因为他知道有太多的东西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这样的心拥有的是在苍凉映衬之下的希望,是在苍凉之美萦绕于心之后能够表现出来一种达观。
  
  《于丹·游园惊梦》中类似格言警句的提法还有很多,比如:有的时候,戏曲的深情会给我们一种勇气,一种执著,起码让你知道,千古情丝,孤寂、困顿,不只你一人。
  
  为了突出于丹“昆曲七讲”的“唯美和人文气”,中华书局还特意从著名戏曲人物画家高马德先生的作品中选取了二十余幅极富写意色彩的昆曲绘画做配图。但让责编宋志军和于丹扼腕的是,高先生在9月22日病逝,他还没来得及收到他配图的《于丹·游园惊梦》。
  
  林为林:最懂昆曲的不是她,讲的最好的是她
  
  也许是因为《于丹·游园惊梦》中充满了类似格言警句的句子,有读者对于丹提出尖锐批评,认为她“走的还是‘《论语》心得’的路线”,“贩卖的还是一锅华而不实的‘心灵鸡汤’,只不过锅里盛的是《牡丹亭》和《游园惊梦》而不是《论语》”,“甚至书中还充斥着那种过时的余秋雨式大文化散文的气息。”
  
  也有读者认为,《于丹·游园惊梦》只不过是拿昆曲说于丹的生活态度和生活哲思,并不会从戏剧本位上对昆曲的普及产生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可能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异议,于丹在新书近7000字的后记中专门谈了自己的看法:“我相信自己与昆曲是有缘有分的,而且历久弥珍。这与昆曲是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无关,与现在还有多少人听戏无关,甚至与我要不要去振兴它也无关”。
  
  于丹希望借助“昆曲七讲”大力提倡一种叫“慢活”的生活方式——我们每天可以做一些从容舒缓的运动,比如说打打太极拳,练练瑜伽;过一过环保的生活,能够节约能源,能够有大段悠闲的时间与家人、与朋友分享。“所有这些健康从容的生活方式就是慢活。但是慢活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人不慢下来,怎么能看见自己呢?不从容怎么来得及做梦呢”,于丹说,“我相信今生有一些美丽的缘定必然相逢,我喜欢有一种生活方式可以叫作‘昆曲’”。
  
  “最懂(昆曲)的不是她,讲的最好的是她”,浙江昆剧团团长林为林向于丹捐赠了《振飞曲谱》、《兆琪曲谱》等珍贵资料,还捐出了他上任以来该团完成的140多出传统折子戏录像DVD。国庆节的最后一天,每天中午12点半全程守候于丹节目的林为林发来短信:“看完你的节目,我们的演员都练功去了。”
  
  在林为林看来,白先勇是亲自参与昆曲剧目的制作和推出,而于丹是把昆曲的表演艺术和文学艺术等精美之处既高雅又通俗地传递出来,“让不懂的人能接受昆曲之美,是一个活的教材。”
  
  林为林与他的前任汪世瑜,和于丹及其家族有着或深或浅的私谊,但他们一个略显功利的现实诉求是借助于丹如日中天的影响力来推动昆曲艺术的普及,这也关联着他们的艺术理想和职业生存现状。但这是否会成为于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呢?
  
  于丹说:“我只是被时代和文化选择的小小符号。”

选稿:陈群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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