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画史漫说之十一

　　大凡在20世纪四十年代以前出生于上海的人们都记得，许多卷烟厂生产的各种品牌的香烟，几乎都在香烟盒中装着表现各类题材的美丽有趣的小画片，谓之“香烟牌”。因为它是从西洋欧美传入中国的一种宣传推广香烟的广告小画片，所以在北方又称之“洋画儿”。当时的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几乎都乐意搜集和玩赏香烟牌，而成为一种时尚。笔者童年时，就时常从父亲的口袋里装着的香烟盒中搜集香烟牌，并且将香烟牌排列贴于墙头细细观赏，还拿着香烟牌与孩子同伴们玩括片游戏活动。

　　香烟牌为直长方形，面积一般高约七公分，宽约五公分，画面均为彩版，造型艺术处理多半为单线写实描绘，平涂色彩。表现题材广泛，有社会历史、经济、政治、军事、文化艺术以及天文、地理等自然科学，而在文化艺术题材中戏曲占着重要的比重。

　　香烟牌在我国最早出现于20世纪初。美国大美烟公司于清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来上海，出产的“品海牌”香烟就附有香烟牌。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国人为抵制外国香烟，在上海开办了三星纸烟公司。不久，北方和南方均有国人开办的卷烟公司，如北方的北洋烟草公司，南方广东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接着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由国人创办的大大小小四百余家烟草公司。为了宣传推广打开香烟销路，各家烟草公司聘请画师精绘印制香烟牌，展开宣传竞争。名画家张聿光、丁悚、张光宇、胡伯翔、谢之光、叶浅予等均应聘参与香烟牌绘画的创作。20世纪三十年代前后是卷烟发展的高峰期，亦是香烟牌绘画创作的鼎盛期。当时在香烟盒中附送香烟牌影响较大的，有国人开办的上海的华成烟公司一百片一套的京剧《百丑图》和另外一百片一套的京剧《续百丑图》，广东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全套三百四十片表现中国古典文学的《水浒章回小说》，外商在上海开办的英美烟草公司的一百片一套的表现中国古典文学的《封神榜故事》等。其中的京剧《百丑图》和《续百丑图》香烟牌，可谓戏曲画史上的一项奇绩。

    从宋杂剧到元曲到近现代戏曲剧中都有“丑”这一角色。然而，丑角最多的是京剧，丑角是京剧所有剧目中可不缺少的行当。香烟牌京剧《百丑图》和《续百丑图》正是可贵地精绘了京剧中的二百名丑角形象，可谓集京剧丑角之大成。

　　京剧中的“丑”这一角色，因为化妆要在鼻梁上抹一块白粉而得名，分为小花脸、大花脸、二花脸、三花脸等。丑角有有文丑和武丑之分。在传统京剧中，文丑包括的人物很多，“方巾丑”（亦叫“大丑”）主要扮演的是戴方巾的文人，包括儒生、书吏、谋士、私塾老师等；“茶衣丑”扮演的是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如渔民、樵夫、酒保、牧童等，一般穿蓝色短衣，老丑则以扮演老年诙谐地老好人为主，一般不注重舞蹈动作，而强调老态龙钟的特点，讲究念白的风趣。武丑亦叫“开口跳”，扮演的是擅长武艺而性格机警、语言幽默的男性人物，如京剧《三岔口》中的刘利华。另外“苏丑”因说苏白（苏州方言）而得名，一般都是昆曲剧目中的各行各业的人物。上海华成烟公司的京剧《百丑图》和《续百丑图》两套香烟牌，正是以“绣像”这种中国传统插图的形式，用单线勾勒、平涂色彩的绘画手法，表现了传统京剧剧目中的各类丑角人物。两套京剧百丑图香烟牌，后者《续百丑图》更精彩。

　　京剧《续百丑图》香烟牌，由正面和背面两个部分组成，两面都有花边，正面花边为枣红色与白色相间，背面花边为墨绿色。正面是色彩绘画，描绘特定丑角人物在特定剧情中的特定表演动作的特写镜头，背面是简明的说明词。例如《续百丑图》之一《打城隍之假判官》，正面是一名穿红官袍的假判官，以一个挥笔大动作，欲在文书上批写；背面的说明是曰：“戴判官盔，扎红髯，穿红官衣、玉带，一手拿帐簿，一手持笔。此戏在外江成，可常演，上海久未见有人串演此剧了。”既对判官形象作了有声有色的描写，又抒发了当时的上海人，因久未见此剧演出，颇为怀念此剧的心境。可以说，从观此剧的视角写出了上海的历史感。又如《续百丑图》之二《定计化缘之和尚》，正面画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一路行走，为化缘在说唱；背面的说明词谓：“戴僧帽、穿僧衣、僧鞋、拿镜、钹。此种角色似乎二路小花脸扮演，算是配角。”将画面与说明词对照，更可加深对这一角色的理解。再如《续百丑图》之三《嫦娥奔月之兔儿爷》，正面是穿绿衣红裤的兔儿爷角色；背面说明此道：“兔儿爷扮相无一定规矩，有扎靠的，有箭衣的，或戴倒缨盔或帅盔，手拿小锤，勾白脸，红嘴、红眼。”欣赏画面，再读说明词，亦可加深对兔儿爷角色的多方面理解。还有如《续百丑图》之四《背凳之小板凳》，正面是描绘一名穿蓝衣，腰束围裙，头顶着小板凳的朴素劳动者在舞蹈者；背面的说明词曰：“穿茶衣，打腰包、鞋子，头顶小板凳，与打板凳对舞，令人见之发笑，可惜此戏不见唱了。”画文相映成趣，并抒发了当年上海人已久未见此剧演唱的留恋之情。以及如《续百丑图》之七《探母之丫鬟》，正面描绘一位手抱婴儿的女角，在娓娓诉说着；背面的说明词写道：“此角色小花脸扮演，梳辫子、歪抓髻，擦怪粉，穿女花袄、裤子、系汗巾。道白纯粹用京话方讨巧。”说明词为欣赏者提供了恰当的指导，可加深对丫鬟角色的认识等等。

    翻阅上海华城烟公司于20世纪上半叶出版的两套京剧百丑图香烟牌，仿佛观赏了一出又一出传统京剧，亦等于重温了京剧剧目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