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故事线网”(Rawstory.com)7月30日报道,美国邪教研究专家瑞克·罗斯就一名邪教信徒如何摆脱邪教的束缚并成功逃离的经历展开了论述,借此向公众讲述了他帮助这位前信徒脱教的方法与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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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以来,伊丽莎白一直生活在一个高度控制信徒的危险邪教组织中,这个组织是臭名昭著的韩国“摄理教”,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成立,其创立者被以性侵名义定罪。在母亲的注视下,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是伊丽莎白最大的折磨。她身高约1米78,体重不到90斤,体重的减轻和每天的恐慌发作严重到即使是同为信徒的室友也无法控制住她。她们极不情愿地让她的母亲带她去急诊,主治医生发现,如果再不得到医疗帮助,伊丽莎白将面临心力衰竭的危险。
伊丽莎白(出于安全原因,她隐匿了自己的姓氏)在她叔叔来探访时,已经在父母家中休养了几个星期。走在她叔叔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陌生男人,也就是她母亲偷偷付钱邀请而来的邪教专家瑞克·罗斯。
瑞克·罗斯是美国杰出的邪教脱教专家,也是邪教教育研究所(Cult Education Institute)的负责人。这是一个非营利性图书馆,专门收集有关邪教的信息。在过去40年的职业生涯中,许多邪教信徒的家人朋友雇佣罗斯,并在他的帮助下劝服亲人成功离开邪教组织。罗斯出版了多本关于摆脱邪教的书籍,在数十起法庭案件中作为专家出庭作证,曾被耐克塞姆(NXIVM)性邪教头目基斯·拉尼尔起诉跟踪,并登上了大卫·考雷什的“敌人名单”。他在世界各地进行了500多次干预,成功率达70%。随着邪教组织数量的不断增加,他被公认为是该领域的专家。国际邪教研究协会(The International Cultic Studies Association)估计北美目前有10000个邪教组织,高于2003年的5000个。
早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罗斯对助人摆脱邪教有潜在兴趣。他在美国凤凰城长大,父亲是一名犹太管道工,母亲在犹太社区中心工作,小时候的他是一个聪明但不安分的逃学者。他频繁逃学,以至于父亲不得不把他送到一所军校。
经过一段浑浑噩噩的经历,罗斯开始每周去疗养院探望祖母。正是在1982年的那些探访中,罗斯找到了追求毕生事业的动力——为祖母做一些值得骄傲的事情。罗斯发现一个边缘教派团体盯上了祖母所在的疗养院,这些“传教士”受雇威胁犹太居民,此前这些犹太居民中的许多人在欧洲遭受迫害,“传教士”扬言称他们“如果不皈依,就会在地狱中燃烧”。
愤怒的罗斯要求停止该边缘教派团体的活动,并发起运动竭力引发当地犹太社区和家庭对该团体的注意。他写了一本关于美国亚利桑那州邪教现象的小册子。一年后,罗斯开始在凤凰城监狱系统的犹太家庭和儿童服务中心工作,为犹太囚犯提供社会服务。在这里,罗斯发现囚犯也是“邪教组织的主要目标”。他开始通过凤凰城犹太教育局设计有关破坏性邪教的课程和教学活动。1986年,罗斯离开机构,成为一名全职私人顾问和邪教脱教专家。
“摄理教”
伊丽莎白所加入的“摄理教”是罗斯非常熟悉的一个邪教,并且已经关注了一段时间。本质上,“摄理教”是由“统一教”前成员郑明锡创立的邪教,将追随者培养成他的“精神新娘”,强迫信徒们与家人断绝关系,遵守严格的教义——他们被剥夺睡眠、限制饮食、遵循严格的工作时间表,被要求保持苗条身材和得体的穿着。该邪教组织在全球拥有超过10万名追随者,自1997年以来一直在澳大利亚活动,伊丽莎白就是在那儿被招募的。“摄理教”前信徒举报说,为了“净化”,教派鼓励女性新信徒与教主发生性关系。
在一家书店,18岁的伊丽莎白第一次接触到一位年轻女子,该女子称自己身处一个基督教绘画团体。她通过电子邮件向伊丽莎白发送了这些画作的照片,鼓励伊丽莎白加入这个团体。随后,伊丽莎白加入了这个所谓的“绘画团体”,并受到成员们的欢迎。伊丽莎白和他们成了好朋友,一起吃饭喝咖啡,参加他们的圣经学习。伊丽莎白后来回忆说,这是她“逐步地适应这个特定教派”的过程。
最终,伊丽莎白深信该邪教是“终极真理”,她需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它。她搬进了悉尼的一栋三居室住宅,里面住着九名成员,他们沉浸在“摄理教”的生活方式中。
“邪教组织极其严格地管理成员们:限制我们的食物摄入量,我们的睡眠时间大幅减少到每晚4小时左右,我们必须在学习的同时打工支付房租和食物。我们必须祈祷几个小时,在街上传福音,举行各种教派服务,开展各类课外活动,邪教把这些活动作为幌子,试图招募更多成员。”伊丽莎白说道。
伊丽莎白通过管理一个假模特业务来招募信徒。她回忆道,当郑明锡最终出狱时,她成了“属于教主的女性之一”。事实上,该邪教告知信徒教主系因“受到撒旦的迫害”而入狱,伊丽莎白就曾飞往海外探望狱中的郑明锡。
干预
在开始干预之前,罗斯指导伊丽莎白的家人在他到达之前不要讨论“摄理教”或其信仰。罗斯解释说:“伊丽莎白的母亲曾因她加入‘摄理教’这个事情与她争论过。我必须审慎地处理这个话题。”
当罗斯第一次走进伊丽莎白的家时,她内心的警钟立刻就响了。“他十分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来这里是为了讨论我参与的那个团体。我立刻吓坏了,意识到这是一次伏击。”伊丽莎白说。她立即离开了自己的家,“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妈妈紧紧地抱着我,我能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说‘请不要逃跑’。”
伊丽莎白想要逃跑,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深信邪教是‘真理’,同样非常害怕离开,我得出的结论是我得回去,也许可能会死。但即便如此,离开邪教也不是我的选择,”伊丽莎白回忆道,“我害怕打电话给邪教,也害怕回去,我想也许我可以忍受这次谈话。”但伊丽莎白无法预测要忍受多久。
瑞克说了一整天,几个小时不间断。他知道他不能让步。
多年来,罗斯制定了一套干预程序,其中包含四个基本讨论模块:定义破坏性邪教,讨论邪教的强制说服和影响手段,披露并讨论邪教及其教主的具体情况,以及谈论家庭问题。整个过程通常需要3到4天,每天持续讨论6到8小时。在此期间,家人陪伴在场,他们可以进行观察和关注。
“我们通常从讨论邪教开始,然后深入研究邪教的强制说服和影响手段,”罗斯解释说,“目的是激发伊丽莎白的批判性思维。”
“他首先开始谈论类似的邪教,而不是我参与的那个。我没有意识到,这种方式打开了我的思维模式,他让我意识到我所在的组织在方法和信仰上并非独一无二。”伊丽莎白试图从她的脑海中抽离并通过祈祷屏蔽他所说的话。但通过这些信息,她发现了自己所在教派逻辑上的漏洞,效果开始显现出来了。她以为自己要疯了。她开车到离家很远的停车场,在车里尖叫。她给“摄理教”的组长发了短信,结果组长立即试图预订一个红眼航班,让她去另一个城市躲起来。
“数小时的信息开始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在这个阶段,我既害怕回到邪教,又害怕留下来。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混乱且艰难的时期,我的身体非常虚弱。第二天结束时,我留下来了。瑞克不断提供信息并熟练引导对话,帮助并解除了植入在我脑海中的心理陷阱,我终于被说服了。‘好吧,我知道我参加过的小组实际上是一个邪教。请告诉我关于他们的所有信息。我准备好听了。’”罗斯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了解了被监禁的教主的性侵历史(该组织此前曾将此事斥为恶魔袭击),她还了解了他被指控的八项强奸罪,并在韩国关押了15年。”罗斯说。
伊丽莎白在那之后有了转变。
“当我身处邪教时,我对真相一无所知,我学到了所有我能学到的东西,然后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旅。瑞克多待了一天,他和我聊天,帮助我理解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她继续说。最后,伊丽莎白走上了治愈之路。
邪教的演变
四十年后,在罗斯的职业生涯中,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在他职业生涯的早期(当他从“统一教”“大卫教”等其他邪教手中拯救人们时),他对邪教、邪教教主、他们如何招募信徒以及他们对信徒的期望更加清楚。当时的查尔斯·曼森、吉姆·琼斯和大卫·考雷什是声名狼藉的精神变态,无可争议的精神错乱,公然虐待他们的追随者。他们招募信徒多在大学各类协会和音乐节等开放的公共场所进行。罗斯帮助人们从邪教的手中救出所爱的人——如同解救被绑人质一样解救他们。
然而,邪教一直在演变。如今,招募行为都在网上进行。这些目标很难被保护起来:不知不觉中被红迪网(Reddit)吸引的13岁受欺负儿童,偶然间在推特上看到长篇大论、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伊拉克战争退伍军人,或者多年来一直与精神疾病作斗争的人。像“Q”这样的邪教头目有时是未知的,甚至可能不是个人而是团体,并且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们的追随者。他们如何剥削信徒,或者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往往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网络邪教是一种新兴且日益增长的现象,”罗斯反映道,“他们在网上招募人员,通过脸书(Facebook)、推特(Twitter)、照片墙(Instagram)等社交媒体平台维系在线会员,甚至还有优兔(YouTube)视频和播客。他们利用视频软件(Zoom)与信徒交流,通过贝宝(PayPal)收款,基本上都是在网上运行一切。”
这是罗斯碰壁的地方。虽然无数家庭成员打电话向他征求意见,但没有人聘请他干预“匿名者Q”(QAnon)或其他意识形态和阴谋论,因为罗斯告诉他们对于许多此类案件,他亦无能为力。
“你无法戒除精神疾病,你也无法对一个人多年来深信不疑的信念进行解码。所以说这是一种新现象,‘匿名者Q’比典型的破坏性邪教要微妙得多。参与其中的人有心理和情感问题的历史。”他解释说。
今年1月6日的一项研究发现,三分之一的被捕获者之前曾被诊断出患有躁郁症、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抑郁症或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们感觉不舒服,”罗斯说,“他们已经深受困扰,所以他们加入了‘匿名者Q’。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匿名者Q’有着悠久的历史,这些人有着根深蒂固的信念,这些信念会成为阴谋论的论据,无论它是否是宗教信仰、反政府行为或是阴谋论,对此我无能为力。”
等待一个窗口期
罗斯希望这些信徒的亲人不要失去希望。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的建议可能太难实施了。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保持沟通,”罗斯解释说,“不要切断与他们的联系!跟他们保持联系,与他们沟通,避免争吵,避免打架,只需在场即可。陪伴在他们身边,确保他们明白你就在那里,你不会离开,你关心他们并希望与他们保持联系。”
在那之后,罗斯说,你必须“等待一个窗口期——那个人对他所参与的事情开始怀疑的契机。然后你可以以一种非常冷静、谨慎的方式,展示相关材料,或者他们可以上网或访问大学教育网站并阅读有关类似群体的信息。”
“这可能有助于弄清已经发生的事情,并帮助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它,”他补充道,“但除非他们对另类观点表达开放态度,否则你只是在碰壁。”特别是如果他们已完全被这个群体迷住了。
对于那些深陷新时代的邪教而无法自拔的人来说,这个建议可能不受欢迎。因某些人令人痛苦的信仰而与他们断绝关系,是个两难的选择,你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打这场仗。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有瑞克·罗斯那样的时间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