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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男女》:因暖心而醇厚
2017年3月30日 14:13

  

  刘庆邦

  刘庆邦的长篇小说《黑白男女》2015年出版后,我就及时拜读了,并在《中国文情报告》中就这部作品的主要特色作了简要评介。时隔两年,再读作品,普通人物身上闪现的亮色,日常生活中释发的光点,仍让人怦然心动,感慨系之。

  刘庆邦在小说创作中,有一个始终如一的追求,那就是接地气,有底气。他在2014年接受记者采访时,就明确表示道:“作家的创作要接地气。”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什么是地气?当然是生活之底气,人性之元气,时代之生气。刘庆邦无论是写作短篇小说,还是写作长篇小说,都着眼于现实,选材于基层,或写蓬门荜户的乡民,或写吃苦耐劳的矿工,都一定连接着现实生活的脉动,笃定传导着普通百姓的哀乐。因此,读来引人入胜,读后沁人心脾。

  《黑白男女》这部作品,把刘庆邦小说创作的这种平民美学的追求,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

  《黑白男女》所描写的是刘庆邦最为熟悉的矿工生活,把镜头聚焦于龙陌煤矿发生重大矿难事故之后的几个普通家庭——失去儿子的周天杰、失去丈夫的卫君梅,热心助人的蒋妈妈、蒋志方母子,等等。本来就处于社会底层的矿工家属,又因突如其来的矿难失去亲人,雪上加霜的沉重打击,使得他们的生活格外艰难,人生命运也被重新改写。而危难之中的矿工家属们,不仅站了起来,挺了过来,而且还在绝望中找寻希望,冷酷中相互温暖,显示了友善的人情对于纷乱的人际的内在粘合、良善的人性对于艰难人生的暗中支持,从而使满眼灰暗的生活,不断释发出灼人的光亮。

  龙陌煤矿的矿难家庭,遇到的普遍又棘手的大难题,是年轻的儿子、盛年的丈夫身亡之后,妻子如何应对,家人如何面对。无可避免的是,在原有的家庭结构被摧残、既有的平衡关系被打破之后,原来和谐的关系变得微妙了,原本均衡的利益也变得倾斜了。作品里有一处写到郑海生去亲家周天杰家,想找女儿郑宝兰商讨如何应对有再嫁之意的儿媳的情节,读之令人唏嘘。怎样以细节述事写人、传情达意,这段描写可谓一箭三雕,曲尽其妙。

  最为感人也最有意味的,是蒋志方与卫君梅的特殊恋情。说特殊,是因为丈夫去世后带着两个孩子的卫君梅,压根没有再嫁的念想,她走不出对丈夫陈龙民的深挚爱恋与无限依恋;而好学上进又从未婚娶的蒋志方,一门心思地看上漂亮又贤惠的卫君梅,穷追不舍。两个看似坚持己见的人,其实都在为对方默默着想。在蒋志方坚忍不拔的追求下,卫君梅已从生硬拒绝到被动应付,那个完全封闭的心已在慢慢打开。在这里,爱是自私的,爱又是无私的,情是利己的,情又是利他的。普通人用他们最本真的性情,表达着自己,也影响着别人,他们是用情感的细针密缕,缝合着人际关系断裂的缺口,也以此织补着属于底层人的爱情锦绣。

  刘庆邦写作《黑白男女》,与他过去在小说写作中,引人入胜的故事内含批判性意味明显不同,这部作品,内容平实,故事平朴,都十分显见,乃至罕见。他所叙之事,皆为凡夫俗子的家长里短和日常生活的细微末节;他的语言,也摒弃了以往的雕章琢句,尽是生活常态与人生常理的擘肌分理。可以说,完全打通了艺术与生活的界线,模糊了小说与生活的区别,使二者实现了消弭差异的无缝对接,从而构成了刘庆邦式的生活流的小说写法。而与此相得益彰的,是在对底层的抵近、对弱者的体贴中,作品通体渗透着一种人生的达观与人间的大爱,而由此凸显了作家雄浑博大的人文情怀与忧国忧民的赤子情怀。

  刘庆邦的《黑白男女》,在现实题材的写作上,对于如何以自己的方式看取生活,怎样以自己的语言表达感受并借以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作出了成功而有益的尝试。这既是刘庆邦小说创作上一个显著的突破,也给当下现实题材的小说创作如何接地气、有生气,提供了颇有裨益的启示。

选稿:梅雅莉  来源:人民日报  作者:白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