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持人:刚刚度过的日子是巴金的百岁华诞,我们衷心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长寿,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巴金老人百年华诞专题的网上聊天活动,我们高兴地请来两位著名作家,他们分别是——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萌芽》杂志主编赵长天、《上海文学》主编陈思和。下面请两位嘉宾分别做一个开场白。
陈思和:大家好,欢迎今天大家在这里与我一起讨论巴金的问题,有什么问题靖大家可以先提出来。我一定会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家。
赵长天:昨天是巴老一百华诞,全社会都那么关心他,很多读者都内心的表示对巴老的祝愿,我很感动,我很愿意今天和大家一起来交流。
网友:巴老是1924年11月生,今年应该是99岁生日,为什么官方为他祝寿要称“百岁诞辰”?
陈思和:巴金的生日是1904年11月25日,按照中国传统的年龄计算法,今年是百岁,所谓虚岁是从人在母胎中算起的。
网友:巴金百岁的纪念搞得如此轰轰烈烈,是不是有背巴老的初衷?
网友:请陈思和教授谈谈巴老“建立文革博物馆”倡议的深远意义。
陈思和:我理解巴金先生提出的文革博物馆具有一种象征的意义,它意味着人们世世代代不忘记中国现代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文革的浩劫,这样的博物馆并不是一时能够建起来的,是需要一代代人的努力。
网友:我想问一下昨天巴老的生日您参加了吗?
陈思和:昨天是巴金的生日,我没有去参加祝贺的行列因为我在学校里上课,昨天我有一天的课。
网友:为什么巴老关于“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没有列入《巴金全集》?
陈思和:巴老这篇文章收在〈随想录〉第五卷,同时也收在〈巴金全集〉第十六卷,请你找一下。
网友:周先生,请教你一个问题,巴金的随想录最伟大的一点就是善于反思,善于将自己的阴暗面公布出来,并且加以无情地鞭挞,而我们国家的许多人,特别是一些文化名人,缺的恰恰就是这点,您如何看这个问题呢?
赵长天:你的问题提的很好,我们大家对巴老的尊敬,也是因为他的真诚,因为他能无情的解刨,这为我们所有作家做出了榜样,我注意巴老人在多次讲话和他的文章中都说他不是作家、不是艺术家,刚看到时,我觉得很奇怪,巴老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主席,是大家公认的大作家,为什么他说自己不是作家,那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巴老的意思是,是不是作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一个真诚的人,这是在最本质的意义上指出了作家的价值,巴老为什么会受那么多读者的爱戴,就是因为他的真诚,因为他的责任心,因为他不是为了做作家而做作家,我们现在很多创作离社会现实、离多数人所关心人的问题太远,这是我们应该向巴老学习的。
网友:巴金竭力提倡说真话,其实就创作而言,创作本身允许适当的虚构,说真话与创作本身并不矛盾,所以巴金的说真话已经走出了小说创作的范畴。作为小说家,想请您谈谈自己的看法。
赵长天:说真话和创作中的虚构的确是不矛盾的,巴老讲的说真话,包括真实的感情,我们现在的小说创作要么是关心纯粹个人的事情,如果涉及到社会往往会言不由衷,这是现在小说创作的很大的问题。
网友:巴老一生都在讲真话,看一下现今的文坛,请问陈教授有何感想?
陈思和:巴老的一生一直在与生活中的虚假现象做斗争,包括对他自己曾经没有说真话做出认真的忏悔,所以我觉得任何事情要坚持讲真话总是很困难的,巴老在这方面为我们做出了一个表率。
网友:赵老师,您主编的《萌芽》己突破40万份的发行量,我想问一下当初创办《萌芽》的时候,巴老是否也参与了?
赵长天:1956年,《萌芽》创刊的时候,巴老在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1980年,《萌芽》复刊的时候巴老又在复刊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他对《萌芽》非常关心,因为他非常关心年青人,他总是说,文学的未来总是年青人的。
网友:昨天傍晚一打开电视,看到的是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在唱“生日快乐”歌,不看就知道是送给巴老的,当时一下就非常感动。还有,昨天中央台做的一个巴老的节目名为:巴金:有你在,灯亮着,让我感觉非常好。因为,光可以给人光明也可以给人温暖。节目中引用了巴老的几行诗:我的心常常在黑暗的海上漂浮/要不是得到灯光的指引/它有一天也会永沉海底/在这人间/灯光是不会灭的。请问陈老师,这出自哪里?
陈思和:里波小朋友,你看了这么多电视节目对巴金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我了,你说的那首诗大约是巴金早期的作品,那时候巴金刚刚从四川到上海,他的诗歌里的灯光是有象征性的,象征了他早年的信仰。
网友:赵老师、陈老师你们好!很高兴、很荣幸能与你们在网上交流、共贺巴老百年华诞。巴老的文字有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真,流露了真情实感。对于学习文学和写作来说应该如何向他借鉴呢?
赵长天:巴老在晚年反复讲的一句话就是,要说真话,看起来好像是非常简单的话,但要做到,实在是不容易的,真理其实往往是最简单的,就像数学中间的公理,是非常简单,但是一切都是从公理推论出去的。对文学和写作来说,真诚是最重要的前提,但很多人一辈子的写作可能都做不到。我听很多作家说,要向巴老学习,至少不说假话。
网友:两位教授,我想巴金作为伟大的文学家已经无容置疑了,但我想知道为什么象巴金等在49年以前能创作出如此辉煌的作品,比如激流三部曲,当时巴金只有27岁,而49年后却无人能够超越,这是为什么,我们的作家不是不多,在49年前象茅盾,老舍等,为什么解放后却止步不前,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反思吗?
陈思和: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声音也有自己的代言人,巴金创作最辉煌的时期有两个阶段:一个是30年代到抗战以后;另一个是在文革以后,在这两个阶段中巴金的创作和时代的需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你说的“解放以后止步不前”大概是指五六十年代,那个时代有更加高昂的声音,不是巴金、茅盾这些作家所能胜任的,所以他们的创作在那个阶段相对滞后,但那个时代也有更新的作家创造了产生广泛影响的作品,比如老舍就在那个时代写出了不朽的《茶馆》。
网友:我是一名高(3)的学生,我想问关于高考,老人的看法。还有,爱情。人生。我很无奈。感到迷茫。我爱文学。但却无法去追梦,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赵长天:我很理解现在学生的苦恼,我们现在的教育体质上确实有很多的问题,据我知道巴老对这样培养学生也有很多看法,他在《随想录》里对外孙女端端读小学时候就背着个大书包,觉得很遗憾,他说他很想收个徒弟,但是端端没有时间,不过教育制度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个人要改变他确实会很无奈,在面对现实的时候,不要去过于违心的迎合社会的需要,要有个性,不要失去创造力,一个人的一生还是要靠自己来把握的。
网友:刚上大学那年,我特别喜欢读巴金的作品,我认为他对自己创作有一个自我认知的断定——“我写作不是因为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可惜,现在纪念他的、点评他的文章都很少提及,不知陈教授怎样看待巴金的创作?
陈思和: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巴金早就说过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用作品与读者联系,所以巴金在晚年亲手编辑出版了自己的创作全集二十六卷和译文全集十卷,我认为这是他留给社会的一份最重要的精神财富,巴金的作品与巴金的人格是融合为一体的,不可能有离开了作品的人格,所以我觉得学习巴金最好的方法是阅读他的作品更好地解释他的作品,激活巴金的作品与当代生活的联系。
网友:请问赵老师,巴老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赵长天:巴老现在思维还是很清楚的,但已经不能行动了,说话也很困难,他是在很艰难的和生命做斗争。
网友:请问陈老师,您认为巴老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是怎样的?
陈思和:这个问题太大了,简单的说巴金在三十年代是第一个以长篇小说吸引了广大市民读者的新文学作家,巴金的小说打破了鸳鸯蝴蝶派作家在长篇小说领域的一统天下。文革以后,巴金的《随想录》反映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反思历史的最高水平,巴金的作品始终是以生活紧密结合产生互动,它从生活中寻感受创作激情,同时他的创作又推动了社会的进步。
网友:两位现在分别作为文学杂志主编,肩负培养文学新人的重任,二位从巴老这里在育人方面有何收益?
赵长天:巴金长期一面创作一面做编辑,他对于文学新人是非常关心的,我作为《萌芽》主编更应该向巴老学习,编辑是幕后英雄,做一个好编辑不容易。
网友:昨天是巴金百岁华诞,国务院授予巴金“人民作家”的称号,你们觉得这对于文学创作有哪些积极意义?
陈思和:在我的记忆里这好象是中国政府第一次授予一个健在的作家这么祟高的荣誉,这是一件好很好的事情,我觉得一个好的政府应该关注文学、艺术,应该给予优秀的文学艺术家祟高的荣誉和地位,这不仅仅是文学艺术家的光荣,也是国家民族与政府的体面。
网友:我们现在通常很推崇《家春秋》,但是也有不少人认为,巴老作品真正具有震撼力的是《寒夜》,请问陈教授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陈思和:文学艺术可以有不同的理解,艺术上的高低和有否震撼力都要看接受主体的条件,你认为《寒夜》具有震撼力,是完全有理由的,在国外有很多汉学家都对巴金抗战后的创作给予高度的评价。
网友:二位觉得巴老作品的文本价值和社会学价值哪个更出色?
赵长天:我想一个好的作家在创作的时候不会去具体的想我的作品是具有文本价值还是社会学价值。巴老更重视作品对社会的价值,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作品具有文本价值。我不赞成把这两样割裂开来。
网友:有人认为巴老如果走了,那么中国现当代文学也就跟着走了。中国已经几十年没有真正的“大家”了,两位为此忧虑吗?有对策吗?
赵长天:文学永远不会消失,因为它是人的需要,只是有时候文学呈现显性的状态,有时候呈现隐性的状态,有没有“大家”恐怕要到几十年以后才能知道了,真正的大家往往不是当代人所能认识到的。
网友:说实话,我觉得巴老的《家》并不好看,或许是时代隔膜在作怪,两位平心而论,你们喜欢读吗?
陈思和:请不要把巴老的《家》局限在反封建的理解上,我认为《家》最重要的魅力是写出了人性的困惑、复杂与深层的欲望,比如觉新在瑞钰与梅的爱情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性的力度,我一直很感动。
网友:巴老尤其是他的作品,过去是影响了整整一代人。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请问这是巴金的悲哀还是文学的悲哀,或者是时代变迁正常的剪影。
陈思和:这既不是巴金的悲哀,也不是文学的悲哀,而是我们今天这个平庸的时代的悲哀,但我想,巴金的影响对于后人是不会消失的,因为只要有人需要青春、需要友谊、需要爱情、需要正义、需要梦想,他们都会想起巴金的。
赵长天:巴老的话题不是一个小时能够说完的,对巴老问题的答案其实都在巴老的作品中,很高兴和大家交流,谢谢各位。
陈思和:谢谢大家!
主持人:我们今天首次采取主持人和嘉宾同步进行的方式,进行文学聊天,我们也非常高兴今天请来了两位知名的作家,这样的形式也许我们以后还会采取,希望能够听到大家对此的反应,帮助我们把这个工作做的更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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