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创会期间,本报记者采访了一批目前保持着强劲创作势头的青年作家代表,请他们谈谈创作想法和写作计划。从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青年作家代表身上,预示着未来几年中国文学的创作走向。
陈启文(湖南代表自由撰稿人):
关注知识分子人格的丧失与重建
多年来,我一直比较关注“新乡土小说”,200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河床》可以说是我“新乡土”小说创作的最高峰。“新乡土小说”与传统乡土小说完全不同:传统乡土小说靠故事情节支撑整个文本,还是继承“三言二拍”的结构而来;而《河床》不是以讲述故事为基本点,而是呈现作家内心感觉到的世界;不是为读者提供一个故事,而侧重于隐语、象征意义上的表述,更具有象征性的精神信息含量。
现在我开始一种新的转型,关注知识分子,尤其是有独立人格和精神追求的知识分子。这是个更具自觉意识的独特群体,但在现实中他们的人格被扭曲程度是最严重的。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关注其人格的丧失和重建,比如中篇小说《城市猫眼》《颠覆》《石碑村的女人》等。今后的创作有个“五年规划”——计划五年时间写两个长篇,其中一部即以20世纪知识分子为描写对象。
温亚军(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中国武警杂志社编辑):
文学改变了我的人生
17岁那年,初中没毕业我就当兵到了新疆,一待就是十年。初到新疆时,我的工作是看犯人,非常无聊,一有空我就看书。1990年左右开始发表作品,一直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后来因为写作的原因到了北京,有了安稳的家庭和生活。可以说,是文学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的创作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写新疆的民族风情;一方面关于都市题材。后者是我的新尝试。今年发表的三个中篇《桃花源》《花弄影》《孝子》都是这方面题材。2006年发表的长篇《伪生活》,表现都市人的道德滑坡。
我对文学非常认真,包括标点符号和每一个文字,一篇稿子无论长篇还是短篇,我都至少改四遍。不写东西的时候就很焦虑,心神不宁。我一般工作日上班,而周五晚上,周六、周日是我写作的时间,这两天对我非常重要。
在我看来,文学创作和人的命运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没有明确的计划。
雷平阳(云南代表滇池杂志社副主任):
努力唤醒人类童年的记忆
我的创作都与云南相关。云南的文化元素比较多,比较丰富。而一些民族文化正在消失,这让我内心也充满了碎裂感。我们是努力把它留住还是任其消逝?对这种正在消失的民族文化的关注占据了我的大量的写作空间,这种情况非常残酷,但我们必须面对。
全球一体化往往把一些边缘文化推向更边缘的地方。当文化的丰富性正在消失的时候,有些声音还是需要在世间长久地回荡的,这也是一种文化生态,但现在出现了问题。并非每个人都能在努力留住记忆中寻找到快乐,也并非一个组织就可以把问题解决,这是一种“文化良心”,更重要的是一种态度,对天地人性的尊重以及对唤醒人类童年记忆的努力。
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知道文化浪潮并非泥石流,不可能很快使一种文化消逝。看到一种民族文化走远的背影,很焦虑,心里也很荒凉,但能够和这种背影走一程,也还是很不错的。
吴玄(浙江省代表西湖杂志社副主编):
关注“内心体验式”小说
目前有一个长篇《陌生人》明年初将发表。这部小说的精神指向非常先锋,写当下知识分子的某种精神状态。《陌生人》分三个层面,一个是社会给人的陌生感,一个是不同性别之间的陌生,还有一种就是面对自我的陌生。
我一直都关注的是个人内心隐秘的东西,关注“内心体验式”小说,这些跟整个时代不太协调。而我所受到的文学启蒙就是比较先锋的。上世纪80年代初期到中期,各种文学流派被引进国内,《局外人》《等待戈多》等,文学传统本身就是先锋的;而到了90年代,这个传统被中断。但这是我自己确认的一个方向,如果能够写出某一类人的精神状态,那么这部作品就一定是有意义的。
当编辑这几年基本没怎么创作。这段时间状态调整了不少,有了写作的欲望,准备开始创作中短篇小说。
映川(广西代表广西自治区社科院文史所副研究员):
写作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的创作以中、短篇小说为主,喜欢写一些故事性比较强的小说,关注城市中有代表性的“合成人”,研究人的内心世界,反映人性的复杂,如中篇小说《七成熟》《三公里》等。
近几年大多生活在国外,先是在美国,现在新加坡。但一直没有去写海外华人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并未真正进入到那个圈子里,没有深刻的感受。不过,时间久了,我肯定会尝试这种题材的。目前在广西社科院挂职,在今后几年也会做一些相关的文艺理论研究。
一个朋友说过写作是一辈子的事情,还真是这样。对我而言,能找到一件一辈子可以做的事情,感觉很幸福。
周晓枫(北京代表十月杂志社副主编):
文学是马拉松
上世纪90年代写动物,2000年写童年经验,后来又写女性经验。我一直是放任自流的状态,通过散文去探讨自身的可能性。有的时候觉得到了边缘,可抵达之后又发现还有路可走,经验和承受力都是可以不断打开的。写作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面临不同的困境,我的最大的困惑在于总是在自我怀疑,这种困难来自内心的限制,而不是外在条件的困难。
文学是马拉松,不是短跑。青春不是履历表上的年龄,它是不断成长的,是对生活的好奇、信赖和适当的战斗力。写作也是不断自我成长的过程。保持探索,就保持了青春期的能量。我所关注的不是理想有多高远,而是个人的微小成长。有人说,谁能把梦想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英雄。对一个作家而言,尤其如此。
李修文(湖北代表湖北省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
写作是我的需要
最近正在写的新长篇小说,是“爱与死亡”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估计明年上半年可以完成。这部小说与我以往创作的作品有很大不同。我觉得近几年自己的内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身处的时代越来越复杂,表面上看,生活中的技术越来越简单,但人内心的障碍越来越多。这也是一个充满疑难的时代,过去信的,现在都不信了,而过去坚固的,现在都坍塌了。如果说,过去我相信爱的能力是一个人生命力的象征,那么现在我不这么认为。现在我更想写爱如何“不再”,怎么会“不再”,甚至爱的“肮脏”,以及我们是怎样开始“不信”了等等。
三部曲的前两部《滴泪痣》和《捆绑上天堂》在市场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现在我主动放弃市场。我选择那两部小说,是因为我“信”,而且它们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而现在,我确定了另一个目标:我相信碎片一般、满目可见、梗塞在每个人生活中的困难,我要正视这种困难。有人认为,我前一阶段的写作是有策略的面对市场的写作,我想真相会越来越清晰。市场只是一个结果,作家无法控制。我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一个人想看你的作品,你还写么?我的答案是:我离不开写作。对我来说,有没有人喜欢并不重要,写作是需要,是做自己喜欢的事。
李少君(海南代表海南省作协专职副主席):
当代汉语诗歌到了转型关口
进入新世纪以来,也许是当代诗歌的积蓄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也许是当代诗歌发展三十年后,真正地在边缘角落也开始普及了,新的诗歌力量渐成气候,于是在短时期内迅速形成一个热闹但也略显混乱的局面,诗歌活动此起彼伏,诗歌热点争议绵延不断,诗歌阅读者关注者突然增多。
但这样的状况,容易让人迷惑,也让人无从着手,当代诗歌的主流究竟是什么?当代诗歌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以原来的框架和模式来描述和探讨当代诗歌,显然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个人认为,可以从三个角度来把握当代诗歌的真实面貌,一是诗歌的地方性,二是诗歌的网络化,三是诗歌的民刊现象。地方性诗歌团体的兴盛,以前就曾有过,但未像现在这样多而持久,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社会稳定,诗人也能够潜心诗艺的摸索和雕琢。其实,在历史上,中国地方文化之多样性,就成为奇特的景象。
当代汉语诗歌到了一个转型的关口,我们面对着伟大的中国古典诗歌,西方现代诗歌和发展仅90年的新诗,那么,对于这三大传统,当代的诗人如何认真消化、融会贯通并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有所创新,是一个大挑战,但这也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我相信当代诗人和更年轻诗人们可以承担此一重任。
李春雷(河北代表河北省作协签约作家):
作家应是大地的行者
我认为,文艺创作不是夜行者的吟咏,不是孤独者的自白。要创作出真正的艺术精品,艺术家必须要走进火热的现实,去感应社会的节拍,去了解和熟悉目前高科技时代中各种鲜活的新异的存在,扎扎实实的深切体验,诚诚实实的潜心创作。文艺工作者应是大地的行者,民族的歌者,都要唱出发酵于心底的真切的悲喜哀乐,唱出大众民生的心之所想、情之所系、命之所依,唱出人性深处的永恒旋律,唱出脚下这片土地的冬冷春暖和苍生命运的柳暗花明。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的艺术触角伸出书斋,伸向社会,接通大众的神经线,捕捉到那种弥漫在一座城市、一方水土之上的云烟氤氲,这就是文学艺术的雄浑大气,这才是文学艺术的金光大道。
黄咏梅(广东代表羊城晚报社花地副刊部编辑):
表现更美好的人生
好人都不让人相信了,表现好人好事的小说也不见了,而写具有道德缺陷的人物反而写得好。我以前也以表现残缺的人群作为自己描写的主要对象,但最近慢慢觉得写好人好事是很好的事情,这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转变。
中国的传统大多表现悲剧性,悲剧容易引起人们的悲悯,引起人文关怀。我觉得这样下去是比较可怕的。小说一直呈现残缺的世界,对写作者的心理健康及美好愿望的抒发都有影响。
现实生活中的好人好事也不少,但对写作者来讲,关键是如何写。并非只有苦难能震撼人心,美好的事物同样可以使人的内心得到震撼。我想要尝试着去写更加美好的人生。对我来说,这是个很大的挑战,一贯的思维被打破,在道德判断已经明确的情况下去挖掘人性的深度,对我很难,但我还是想要去试试看。
王新军(甘肃代表甘肃省玉门市文联专职副主席):
写作是内心体验的表达和呈现
对我来说,写作就是把现实生活中的感受很好地写出来,寻找到将生活转化为小说的方法。我在农村生活了三十几年,积累的小说素材比较多。但回想过去,以前关注的人和事物都比较表面,而现在尝试往深度开掘。
我的小说主要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通过对游牧生活的描写追寻正在渐渐消失的神性,另外一方面则表现农耕社会,农民在现代文明的进程中受到的伤害。这两方面我都比较熟悉,而我也认为写作应从“内心”出发,应是作者内心体验的表达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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