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
江苏作家叶兆言很低调,尽管他有一个非常有名气的祖父——中国现代作家、教育家、出版家叶圣陶。
1974年高中毕业后,他进工厂当了四年钳工。 1978年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1986年获得硕士学位后,在金陵职业大学当教师,后来,还做过出版社编辑,现在是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
从80年代初期开始文学创作,叶兆言断断续续写了400万字的小说、散文、随笔,《烛光舞会》《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煞》《花影》……他绝对不算高产的作家,但却是个“总是跟自己过不去的”的作家。因为,有句话让他刻骨铭心:写作不能走轻车熟路。
最近,叶兆言用近五年时间“磨”出来的新作《苏珊的微笑》出版了,这又是个与以往不一样的小说。
每次新创作是对以往的弥补
问:《苏珊的微笑》和您以往的作品有什么不同?
答:我写完《后羿》后,当时认为要有一个反差。《后羿》是神话中的现实故事,我一定要写一个现实中的神话故事。
《苏珊的微笑》跟我以往的作品都有所不同。我曾经写过《别人的爱情》,那是写几代人的历史故事。而《苏珊的微笑》是完全没有历史的小说,我一开始定位就是,它是一部新世纪的小说,和旧的世纪完全没有关系。所以在《苏珊的微笑》中,凡是旧世纪的东西我都损灭掉了。
以往小说我是最后告诉人家结果。这个小说没有过程,一开始就有了,地位什么都有了。我为什么写这个故事?写作过程中我会大量思考这样的东西。我曾经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过程上,但在最后写作的时候都省略掉了。
问: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处理?
答:我写的是一个成功人士,我把他如何奋斗、如何往上爬,都写出来了,我没有过多写一个人如何成功。我把这个省略了,但是这个省略是很重要。因为冰山下面的东西,恰恰是我所想表现的。从文学技术上来说,有时候省略往往提醒读者更多去想。我把冰山下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可能就没有意思了。我这一代人,我的朋友,冰山下的东西知道得更多,但是技术上我采取一种省略掉的办法,凡是属于过程的我都省略了。
问:小说中苏珊从头到尾都是微笑,但最后她自杀了,微笑和死亡形成了很大的冲突。这是基于怎样的考虑?
答:写《苏珊的微笑》,有一张美丽的面孔一直在我面前微笑。编辑曾跟我说,能不能换一个书名?我说不行,这个词太重要了。小说很多细节都跟它有很大的关系,男女主人公第一次撞见,留给男主角最重要的就是微笑。苏珊最后死了,她留给别人的是她的微笑。“微笑”是个关键词,换别的词我就找不到感觉了。我久久没有动笔,或许就是因为一时没有想明白“微笑”的含义。
就像一张黑白照片,黑和白的对比,生与死的对比,那么强烈,那么不把死亡当一回事。
问:您不愿意把《苏珊的微笑》归为官场小说,那么,您认为这应该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呢?
答:一个作家的每一部小说,都应该是自己作品整体的一部分,而每一次新创作,都是对以往的弥补。《苏珊》是现实题材小说,但是仍然与我过去的作品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它仍然是一部典型的叶兆言的小说。相对历史题材小说,相对以往的作品,读者可能会感到有些陌生,这恰恰是作者所希望的。
无意撞到了现实中的风景
问:读者对都市人情感、第三者这类题材已经不陌生了,您为什么还会写这类题材的小说?触发您创作的动因是什么?
答:“小三”问题只是巧合,触发我创作的动因与此无关。“小三”问题是现实中的风景,我不过是无意中撞到了,它像高速公路上见到的一块广告牌,虽然你看到它了,并没有往心里去。在小说后记中,我已经交待了自己的创作动因,很久以前,我就想写这么一部小说,它隐藏在大脑的某个角落里,终于有一天,我把它写了出来。
问:《蜗居》播出后,“小三”话题讨论非常热闹,您写的苏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答:我没有考虑到她是一个“小三”,她确实有她非常可爱的一面。
其实我是蛮传统的。小说男主人公是一个成功的男士,他的妻子瘫痪,法律、社会舆论可能都会给他可以有一个女人的理由,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为什么这么写,其实很简单。我一开始塑造的形象是,妻子瘫痪以后,他发现妻子的不贞,她是去和别人幽会发生的车祸。这么优秀的男人,在这样情况下完全可以和妻子分开,但是他仍然不离不弃。如果没有细节发生的时候,你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诗意的一个大男孩。这也是传统小说的写法,你需要表现为什么女人会喜欢他?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第三者的小说。
作家重要的是把作品写好
问:您的小说《马文的战争》拍成电视剧,很受欢迎。 《苏珊的微笑》好像也挺适合拍成影视剧。
答:每一部小说完成以后,对我也是一个结束。一个书对作者来说,写出来很重要,后面拍电视剧的事不重要。我觉得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影视缘。
问:《马文的战争》侵犯著作权案一审判决被告方侵权。你对这个判决满意吗?
答: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打官司是没有办法的事。能不打官司尽量不打官司,我其实非常不想打官司。我的底线就是,这个小说是我写的,你不能再写小说了。就像余华写了《活着》以后,你不能有了电视剧后再出一个《活着》的小说。
问:西方作家都非常注重营销,您是不是会为作品畅销做点什么?
答:作为作家肯定希望自己的作品畅销。因为每天写作就是在和读者聊天,你既然向读者倾诉,肯定希望更多的人听到你的声音。但是作家本身没有办法做这些事情。我自己做过编辑,我知道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确实很多很优秀的东西是畅销,也有很多很优秀的东西根本不畅销,也有很多东西是做到死了以后才畅销。不是说作家不想创造,而是做不到。一个作家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作品写好。我有机会成为一个作家,很幸运,这是第一。第二,作为作家我能够把我想写的东西写出来,这也很幸运。我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如果更多读者看当然更好,这是毫无疑问的。
宁愿写坏掉也要去尝试
问:您不算是个高产作家,这是不是和您的“认真”有关?
答:这是个三言两语说不清的话题,究竟怎么才能算高产和多产,标准是什么。我记得苏童曾愤怒地说过,多产是顶绿帽子。这说明作家往往不太愿意被别人说多产或者高产。在媒体时代,什么样的话题都有风险。平心而论,创作数量的多少与质量未必有太大关系。我不是高产作家,但是也不能算少,毕竟写了差不多有三十年。譬如就在今年上半年,我的很多作品都会重新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有三卷本的短篇小说编年,南京大学出版社有三本关于南京的书,上海书店有四本非虚构作品集,上海文艺出版社有六部长篇,这些都是过去的劳动成绩,就算是炒冷饭吧。
问:您如何看待写作?
答:写作是一个思考的过程。写作过程很辛苦,但是有时候就是追求写作的快感。一个作家不一定能写好,但是想写好的欲望一定要强烈。写坏了没有关系,但是不全心全意地去写,不去赌,不去试,那不行。我始终有一个观点,宁愿写坏掉,我也要尝试一些,因为这样有乐趣。
问:听说您写作的时候最怕旁边有人,为什么?
答:写作是一件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俗话说鸡下蛋,不要看。写作者不一定要住好房子,挣很多钱,当什么官,但是一定要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作家的心灵必须安静才行。海明威喜欢在咖啡馆里写作,表面上看,那里很喧嚣,其实如果你周围都是陌生人,你会感到非常寂寞,你会觉得非常孤独,寂寞和孤独是非常适合写作的。怕旁边有人的道理也是这样,写作总是怕人打扰的。
问:接下去还有什么创作计划?
答:当然是想写长篇,而且愿望已经很强烈。我很可能想写写上海这个城市,这是一个挑战,很有点不自量力。小说家的胆子有时候是很大的,因为他有虚构的能力,无知因此胆大。上海可以有许多种写法,当年红极一时的电视剧《上海滩》是香港人写的,由此也可以证明,上海不一定是上海人的专利,一个外地的乡下人或许也可以玩一把。
叶兆言和他的作品
赵瑜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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