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奖”揭晓后访王安忆

王安忆
7月26日,由香港浸会大学主办的第四届华语长篇小说奖“红楼梦奖”揭晓,王安忆的长篇《天香》获得了大奖,奖金30万港元,这也是目前华语世界奖金额最高的文学奖项。评审会对《天香》的授奖理由是:“《天香》写出上海申姓士大夫家族四代人的故事,整部小说气势恢宏,几十位家族人物的塑造,皆有特色。此小说可说是江南文化的百科全书、女红文化的经典,生动表现四代人的日常生活和志趣节操的传世巨作。”记者在第一时间采访了王安忆。
周报:《天香》 面世后引起诸多关注,有评论家认为该小说有《红楼梦》气象。现在《天香》得了“红楼梦”大奖,被评委们一致看好。您如何看待获这个奖项?
王安忆:拿《天香》和《红楼梦》比是不敢的,《红楼梦》确实是一部小说中的圣经,是有巨大的形而上的东西在里面,我没神力去达到。“红楼梦”作为这奖的奖名,是希望能评出世界各地最优秀的华文小说,能达到《红楼梦》的高度,但这不是《天香》能达到的。
得这个奖后,我的心情确实是很高兴的。当初他们都觉得我在《长恨歌》之后写的小说不可能再超过《长恨歌》,的确《长恨歌》在大家眼中特别出色,被广泛承认,比如得奖,被改编成电影、话剧等,连我自己也觉得要想超过《长恨歌》 恐怕会比较难。《长恨歌》之后,我自己觉得我的创作是有进步的,比如《启蒙年代》,但这些是蜗牛一样的进步,要向大家证明这个进步,还是有困难的。说实话《长恨歌》的成功和想要证明自己在进步,这些简直成为我创作的一个巨大心理障碍。我必须有个大跳跃,小进步不一定能成。所以这次能得到“红楼梦奖”,我自己很高兴。《天香》能说服这些评委是不容易的事,《天香》是好命。
周报:《天香》 为顾绣这门传统工艺立了传。您在写作中参考了许多历史资料,也请教了很多古典文学专家等。今后您的写作还会继续朝着广搜史料、做足背景功课的方向去吗?
王安忆:《天香》 在我创作里是一个例外,很难重复,这个题材不可多得。所谓写作的功课其实并不太复杂,因为史料所能提供的东西很少。我对自己的要求一是史实上不能有硬伤。所以写到哪,功课做到哪,为此也请教了很多老师。我写作一直是很认真的,从来不浮皮了草。但今后可能不太会再按这样的路子去写,因为很难再碰到这样的题村———既很古老,有历史感,又让我有兴趣,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假如有合适的题材,我并不怕再次下功夫做写作的外围准备工作。我对做功课从来不怕,我这人有点笨功夫,是有觉悟主动去做功课的。
《天香》的写作是有机缘巧合的,要有天时地利人和。为顾绣立传这题材特别合乎我气质,甚至比《长恨歌》还要符合我的气质性格。《长恨歌》对我来说是我和他者的关系,但《天香》无论是故事本身还是气性,都更符合我性格。
周报:虚构一个500年前的上海,并把零碎史料编织在小说里,最大的难点在哪?
王安忆:难点在于我不能出硬伤。但其实要是找到一个路径的话,写起来就一切顺利。我就写人。因为无论时代变到何时,人的性格都是可以想象的。我小说的一切情节都从人物性格出发,我认为性格是最重要的,所谓命运也是由性格决定。这也是小说创作最吸引我的地方。我向来对人的性格有兴趣,这是一贯的。当然要写500年前的人物性格,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挑战的。我的偏好是,人物的性格里要有“资源”,平淡的性格不会吸引我。
周报:您在复旦大学教授当代写作课程已有多年。您觉得当代长篇小说写作状况如何?最近在写什么?
王安忆:写作的人都是感性的,我也不能评价长篇小说创作。在我看来,写长篇要有条件,一个写作的人最好要先写短篇、中篇,有个积累的过程,再去写长篇,这样我认为会比较好。长篇是很难写的。但现在出版社为了卖书,要求作者一上来就写长篇,这对写作来说是不利的。
我现在刚写完一个长篇 《众声喧哗》,将在《收获》第6期纪念刊上发表,小说写的是上海的市井故事,故事就发生在现在。从明代的家族史跳到现在的市井小说,也不算是一种休息或调整,而是故事素材决定的,我只能跟随题材过去。我的写作还是和我的经验表达有关,是以当下社会现象为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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