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力量
推荐者:兰州城市学院教授 张懿红

《最后一个穷人》王新军 著 敦煌文艺出版社2008年10月版
长篇小说《最后一个穷人》是王新军尝试改变自我的转型之作。这与他的前一部长篇《人生八卦》相比,已经显示出某种大的超越和不可替代的经典意义。小说的对象选择别有意味,马三多——一个被时代潮流抛在身后的落伍者,一个商品经济社会里不思进取、不会发家致富的傻子。他大半辈子的人生由以下事物组成:一个没能实现的理想——买一头毛驴,由一只母羊繁衍的一群羊,连种多年的洋芋,三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和三个自己的孩子,以及两个从河里捞上来的女人。现代化与马三多无关,他活在自然本能、简单常识与淳朴道德的前现代时间,当然成为沙洼洼乃至中国的最后一个穷人。他究竟是商品经济时代的反面典型,还是反思现代性的一面镜子?这个问题被王新军轻灵幽默的戏剧化叙述雾化了,留下的只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男人的——父亲的形象。
显然,作者的叙述方式是刻意简化的。他隐藏了马三多及其他人物内心的波澜和痛苦,仅仅呈现其动作言语。而这些动作言语又往往出乎意料,与日常生活的理性拉开距离,充分暴露其滑稽可笑非理性的一面。加上人物阴差阳错、祸福转化的命运,就形成喜剧叙事的整体格调。这种叙事方式不完全是王新军的独创,但他和余华他们一样,追求的也是反讽的距离。喜剧叙事很大程度上居高临下地消解了悲悯,同时,又赋予人物挑战世俗的尊严,从而把读者与人物拉到同一水平线上,大大拓展了思想情感延伸的有效空间。结果,马三多作为“最后一个穷人”,就给人留下了难以言说的回味。
道德与智慧,这是马三多作为最后一个穷人的尊严,由此,王新军可以使这个人物成为反思现代性的一面镜子。但是,尽管淳朴的农民道德与智慧给了马三多足够的精神支持和人格魅力,小说逻辑还是无可奈何地指向对马三多农民性格的批判。对他来说,外界变化如清风过耳,丝毫不能撼动他静止凝固的心灵。除了放羊、种地,他不接受任何现代化的农业生产经营方式。这是一个由自然本能、简单常识与淳朴道德组合而成的人物,他或许符合自然人性的理想,却完全不适应现代化的时代。这样,立足于马三多的农民道德与智慧,反思工业化、商品化、城市化带来的文明病,就不免有失偏颇,缺乏强有力的历史理性的支持。毕竟,以贫穷自傲并不能成为道德与智慧的强心剂。如果道德与智慧必须付出贫穷的代价,那么,这样的道德与智慧也就完全与现代性绝缘,没有丝毫可持续发展的可能。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已经不需要马三多的道德与智慧。而是说,马三多的道德与智慧必须以积极进取的姿态融入现代化。在小说的最后,马三多对妻子说:“上半辈子,为了娃娃、为了吃饱肚子,我们把头都苦白了。现在娃娃们长大了,剩下这下半辈子,我们为谁活哩?”米米说:“下半辈子,我们就为我们自己活一次吧,反正头发已经白了,再白也白不到哪里去了。”但愿马三多真的知道怎样“为自己活”,这意味着彻底改变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
对于马三多这样一个落后于时代、却又以道德力量自傲于时代的人物,王新军的叙事策略是明智的。他回避主观武断的心灵切入和作者议论,用喜剧化的叙述、温馨的幽默消解无谓的煽情,用单纯简洁、祸福相依的情节递进制造恍惚迷离的命运感,避免对马三多做出明显的情感导向和价值评估,冷静客观地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作者简介:

作家王新军(作者提供)
王新军,当代青年作家,甘肃玉门人,曾游牧数载。著有《文化专干》、《农民》、《大草滩》、《民教小香》、《一头花奶牛》、《好人王大业》、《两个男人和两头毛驴》、《俗世》、《坏爸爸》、《八个家》、《最后一个穷人》等长、中、短篇小说120余部(篇)及诗歌、散文一百多万字。近年来,中短篇小说先后30余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小说月报》、《读者》、《散文选刊》、《新华文摘》、《中华文学选刊》、《小说精选》等杂志转载评介,并有两部中篇小说被改编这影视作品。他以自己扎根西北农村的朴实而温情的写作风格,被评论界誉为“第三代西北小说家”群体当中的代表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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