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中秋节过后,太阳的光线渐渐变得忧郁。 班长从营部返回橄榄岛的第二天,陈营长亲自用甚高频与橄榄岛通话,招马干事归营。 马干事在岛上整整住了十天。自从那天晚上与心猿意马的马干事聊过天之后,牛七娃再也没到那个房间去过。马干事对自己的回避之意,牛七娃逐步推敲得明明白白。他也曾考虑过和他好好谈谈,但转念又想,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解释也是很苍白的。事实上,如果一件事情非要靠解释才能说清楚的时候,那么它就已经说不清楚了,搞得不好还会“越抹越黑”。 麦一帆推门进来告知:晚上设宴,欢送马干事。 晚上轮到班长值班,宴会就设在观通机房里。班长戴着耳机参加并主持晚宴,麦一帆则担当起厨师重任。 说是宴会,其实差不多是“罐头宴”。午餐肉罐头、熏鱼罐头、雪菜笋尖罐头……当然,也不全是罐头,还有一个清炒——炒青菜;一个山珍——红烧蝮蛇段;一个海味——海蛎子汤。一色的海岛特产。 四人分宾主坐定,班长让麦一帆给每人面前的军用茶缸里斟满啤酒,然后照例背了一遍部队传统的祝酒词,端起茶缸碰了马干事的茶缸一下,说声:“您随意,我干掉!”就一仰脖儿把一茶缸酒倒进了肚子里。宴会就此算是拉开了帷幕。 窗外,下起了小雨,海风不时偷偷地从门缝儿钻进来,在每个人的脖子上、裤脚上刺一下。海岛深秋的夜晚已经颇有几分寒意了。气象预报说,最近几天橄榄岛附近海域有风暴潮,风力七到八级,浪高可达四、五米。 酒过三巡。四人开始有了几分酒意。马干事脸色通红,班长身体一个劲发抖,麦一帆则不停打嗝。只有牛七娃由于是照顾对象,喝得最少,看上去还算正常。 班长起身晃晃悠悠地出去了一会儿,又提着两瓶洋河大曲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马干事,咱再把这喝了,暖暖身……身子,怎样?” “说好了一人一瓶啤酒,这都喝了十几瓶了,怎么还喝?你小子是不是给我摆‘鸿门宴’?” “嗨,马干事,瞧您说的,我要摆‘鸿门宴’也不会等到今天啊!您是咱橄榄岛的老人了,不管啥事儿您当然会倾斜,还用得着搞那套吗?实话跟您说吧,这两瓶酒是我去年探家带回来准备送给陈营长的,可一直没机会。现在恐怕用不着了。您瞧得起我,咱就把它喝喽,您瞧不起我,咱就把它摔喽!” 班长说着打了个趔趄,歪倒在牛七娃身上,牛七娃一边扶班长,一边看着马干事说:“算了吧,瘦……马干事!” “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就是你笨牛!够哥儿们!咱接着喝,喝它个一醉方休!谁熊谁是孬种!” 马干事亲手打开洋河大曲,先给牛七娃倒了一茶缸底儿,又给自己倒了小半茶缸:“笨牛,你今天就是身体再不好,也要把我敬你的酒喝喽!”说完径自一饮而尽。 “马干事,我……”牛七娃为难地望着马干事。 “你叫我啥呢?马干事?我这干事的头衔还不是你给的吗?” “好啦,好啦!你别说了,我喝了还不行吗?”牛七娃也一饮而尽。 马干事又要给牛七娃倒酒,牛七娃用手挡住茶缸口。 “怎么?就凭咱俩的交情,不该好事成双吗?”说到这儿,马干事把头扭向班长和麦一帆:“你们俩给我立正!立正了没有?好!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牛七娃立即制止他:“瘦马,别瞎说,你忘了咱俩签过名的协……纸条了?” “对,就是纸条。要不是我先写了那张纸条,然后你给我那张纸条,我今天是马干事吗?”马干事端起茶缸机械地在牛七娃的茶缸上碰了一下,又一饮而尽。 麦一帆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什么你那张纸条,我那张纸条?” 牛七娃刚想说话,马干事又站起来给他加酒:“你还欠我一杯酒呢,没有发言权!”然后扭头对麦一帆说: “他坐在我后桌,我数学不好,做不出来……从桌子下面向他招手求援,他不理我。我知道他倔强,就只能戳他的软肋了!他呀,重感情、讲义气,说话算数,我俩说好要一起考海政院的。我就写了一张纸条:你不让我当你同学了吗?果然,收卷前五分钟,他抄了一道10分的题,出神入化地扔在了我的脚下……海政院录取我的时候,我只比最低录取分数线高1分!1分啊!同志们。你们说,我这干事是谁给的?!”马干事的眼圈红了,继而一滴热泪落在了茶缸里。 麦一帆望着牛七娃:“这是真的吗?” “是……是……唉!。这是我俩有生以来做的最丢人的事儿,本来我俩有君子协定,永远不说的……” “你们放心!今天咱在这儿喝酒和说的酒话,谁说出去谁他妈他爸戴绿帽子,他也戴绿帽子!”班长拿起酒摇摇摆摆地走到马干事身边:“马干事,今天咱这酒喝得好!以前一点也不了解你,错怪你了,我……我敬你一杯算赔罪!”班长在马干事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错怪我什么了?” “哎,我建议咱们一起敬老班长一杯,好不好?”班长刚想说话,麦一帆在牛七娃的茶缸上碰了一下,抢先说道。 看大家的茶缸都聚拢过来了,麦一帆又在牛七娃的茶缸上碰了一下:“老班长,我,我对不起你……我要争取考上军校,替你多当几年兵。”麦一帆的眼圈也红了。 “老班长,我这人不算聪明,但也知道好歹。那年我妈住院,有人给我家里寄了两百元钱,当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是你。我说这话,不是想还你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啥时候也有了难处,别忘了咱橄榄岛上的兄弟!”班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你们怎么啦?都说我干什么嘛?今天咱是给马干事饯行,可别主次颠倒喽!”牛七娃忍着泪水碰了一下马干事的茶缸。 麦一帆突然“啊”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冲出报房,对着黑黪黪的海天放声大哭。 “一帆!”三个人几乎同时丢掉茶缸,也冲了出去。 凄厉、悲凉的嚎啕声在橄榄岛的上空久久回旋。 十四
“老师,你会一直这样教我吗?”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岛。” “你能不能为我……为教我留下来?”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只要上级一声令下,我就得走!” “那我能不能跟你一道去陕北……读书?” “我会教你到我在岛上的最后一天。” 每年老兵退伍的季节,牛七娃就和海妹有这样一段对话。 今年牛七娃真的要走了,真的要离开这岛了。 马干事下岛的当天就用甚高频与橄榄岛通了话。一是报个平安;二是代表营党委宣布牛七娃和班长的退伍命令。同时宣布营党委给班长荣记三等功一次。 牛七娃与班长也商定了两件事:一是牛七娃随明天的补给船下岛,去医院体检,开健康证明;班长等新兵上岛后再离岛。二是向上级推荐麦一帆为观通班班长,这样,明年考军校时可以获得50分的加分。他们通过甚高频向陈营长作了汇报。陈营长说这些建议基本可行,但同时又说,由于种种原因,麦一帆的班长命令要暂缓。 十五
起风了。橄榄岛的深秋,清凉清凉。 午后,孤岛上落起了稀稀拉拉的雨点,一阵雷声响过,乌云从海天线滚滚而来,顷刻间,海天之间覆盖了一道厚重的黑幕。 麦一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已经连续两个不眠之夜了,他原本想趁午休时间稍微补点觉,却仍不能如愿。岛上的驻军一下子就要只剩他一个了,他的心里是没法不难过的。这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消息,令他蒙在被子里又哭了一场,然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班长包揽了值班,让他好好复习功课,而他却发现头脑一片空白,连一个定理、公式都记不得了。 牛七娃进来了。麦一帆想闭上眼睛装睡,眼角却忍不住涌出了一行热泪。 “一帆,你不想说话就只听我说。你要在考试前把各科再系统地复习一遍,考试的时候不要慌,我相信你不会有问题的……”牛七娃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麦一帆枕边:“还有,我托你一件事儿。我下岛后,请你把这个信封交给海妹。记住,一定要等我走了以后再给她。” 走出麦一帆的宿舍,牛七娃冒着小雨缓缓攀向鹰嘴崖。 牛七娃坐在礁岩上,双眼望着高耸的灯塔,很久。 原本细波粼粼的七色海,在阴云的笼罩下,失却了浪漫色彩。重重叠叠的黑浪携着密集的雨滴涌打在牛七娃的脚下,像是要把他揽入自己广博的怀抱,又像是要把他推得远远的,让他带着对这岛这海的眷恋,去追逐黄土高坡粗犷的阳光。 牛七娃知道:风暴潮来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牛七娃环顾着橄榄岛,蓦然觉得心底发热,眼泪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小平房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像一只摇来摆去的舞女手臂。 牛七娃举步执着地向小平房走去。 十六
海妹爹把小渔船靠进岛岔,匆匆系上缆绳,便急火火地冲进了海妹的房间。 “海龙王发怒了。你明天就搬到海仔屋里去!” “海里根本就没有海龙王。我不搬!” “臭丫头,反了你!海龙王差点掀翻你老子的船,用你老子喂老鳖,这还会假吗?” “爸爸,风浪是自然现象,跟海龙王有什么关系?” “好哇,翅膀硬了!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搬还是不搬?” “不搬!不搬!就不搬!”海妹一头扑倒在床上,伤心地哭起来。海妹爹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丧心病狂地咆哮着从墙角抓起一根木棒狠狠地砸在海妹背上。 “大叔!”牛七娃出现在门口。他一个健步冲到海妹爹面前,用身体护住了海妹:“大叔,有话好好说嘛。冷静点!” “冷静你妈个屁!”海妹爹喘着粗气,又举起了手里的木棒。 “大叔,打人是犯法的!” “屁法!这臭丫头是老子整出来的,打死白打!” “大叔,您这样做,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噢,你倒做起好人来了。没有你这野猫,她会变成这样吗?少废话,给老子让开!” 牛七娃两眼直视着海妹爹,一动不动。 “我操你姥姥!”海妹爹抡起木棒,重重地打在牛七娃身上。 牛七娃两眼怒视着海妹爹,一动不动。 “打死你这野猫!”海妹爹粗野地骂着,疯狂地打着。殷红的鲜血从牛七娃的头上、嘴角汩汩流出,但他仍怒目而视,一动不动。 海妹爹怔住了,手中的木棒在半空定了个格,“咣当”一声脱落在地上。 “好,你小子有种。你等着,老子这就去找你们陈营长!”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带着满脸颓丧踉踉跄跄地晃出房门。 “老师!”海妹不顾一切地扑向牛七娃,慌乱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牛七娃脸上的血。 “海妹别怕,我没事的!”牛七娃一只手拍着海妹的肩膀,另一只手抹着嘴角的血,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海妹将头靠在牛七娃的肩膀上。 “海妹,不……不能这样!”牛七娃慌乱地想推开海妹,又突然翻手箍住她娇小的身躯,那双结实的手臂微微颤抖着,紧紧地抱着,仿佛臂弯里的女人稍纵即逝。 “海妹,我要走了。” “走?往哪走?” “退伍,回陕北。” “我跟你一起去!” “不成,你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我十八岁了,是姑娘,是女人!”海妹仰起脸,痴迷而痛惜地看着牛七娃仍在流血的脸:“老师,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一直爱你!”。 “不……你应该去考学,飞出这岛。如果你嫁给了我,只能是一个住窑洞,生娃子的婆娘。” “我愿意住窑洞,住一辈子窑洞;我愿意生娃子,给你生一百个娃!” 牛七娃板起脸,把海妹推离怀抱,坚定地说:“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教你读书,是为了给你插上翅膀,挣脱命运的安排,飞出橄榄岛,去做大事!并不是要你当一个生娃的机器!” “可是,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啊!呜……呜……”海妹委屈地放声痛哭。 牛七娃把海妹扶坐在板凳上,突然感觉头上的伤口抽搐了一下,痛得皱起了眉头。 “老师,很疼,是吗?” “没事儿,我撑得住。海妹,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样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就不会觉得疼了。” “故事?什么故事啊?”海妹茫然地点点头。 “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人民海军的一支舰艇编队从吴淞军港北上,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承载数千名海军院校学员,熟悉北方的军港。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其中的一名学员。” “那就是说,还有一位女主人公喽?” “是的。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导游小姐。他们是在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认识的。编队在青岛组织学员参观青岛市容时,她担任一个学员队的导游,而他正好就是那个学员队的学员。” “他们一见钟情?” “不。起初,其貌不扬的他没有引起女孩的注意。后来,编队到了威海。那天晚上,轮到他在舰上值更。午夜时分,离军港不远的部队家属院里,突然传出女性惊恐的呼救声。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家属院,夜色中,看见一个男的抱住一个女青年的腰,而另一个男的正在抢夺她手里的包。” “啊!他救出了那个姑娘,自己却负了伤。是吗?” “怎么会呢?他可是出身于武术世家的,三拳两脚就把那两个家伙给收拾了。直到他俩随警车到派出所协助警察做完笔录,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女青年正是在青岛带队的导游!” “这么巧啊?” “原来,这位姑娘的爸爸在威海的海军部队工作,而她在青岛上班。这次带团到了威海,就顺便回家看看。” “后来,他们就相爱了?” “没那么简单。一年后,他毕业了。学观通专业的他被分配到东海前哨的一座小岛上的观通站,任副站长。没过两天,站长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劈头就问:你小子来头不小啊,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要下去?他说:下去?下哪里去?站长说:你还装糊涂!调到陆地去呗。” “噢,他爸爸是个大官儿?” “错了!那位姑娘的爸爸才是大官!后来他才知道:她爸爸原来是威海的司令,最近刚提升为东海舰队海滨基地的副司令。是她为了报恩,请她爸爸给开个后门儿。” “他下去了?” “没,他给副司令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志愿,要求继续留在岛上。副司令同意了。他们俩也从此相爱了!” “可他们离得太远了,怎么相爱呢?” “他们鱼书鸿雁整整三年!终于,她在信里跟他说:我要嫁给你!可是,他战备任务很重,不能下岛结婚。于是,她决定到岛上来完婚。可当她千里迢迢地来了,却又正赶上连续两次刮台风,补给船不能出海上岛,她只好在岸上的部队招待所里等待。” “真是难为她了!” “半个月过去了。她终于可以随船上岛!那天早晨,他换了一身新军装,带着两个战士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窗子上贴了红色的大“喜”字。” “船来了吗?她来了吗?” “当然,都来了。他站在小岛的码头上,看见补给船从海天线一点点冒出来,再渐渐驶近……远远地,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站在前甲板上,不停地向岛上挥手。 船越来越近了。她一边挥手,一边在甲板上跳跃。海风吹拂着那洁白的衣裙,仿佛衣袂飘飘的仙女从天而降。 船离岸很近了!他已经清晰听到她在一遍遍地喊自己的名字,一向含蓄的他也忍不住一边拼命挥手,一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 船与岛岸之间只有两米的距离了!帆缆兵朝岛上的系缆桩撇出了缆绳。20秒,最多只需20秒,这对相识、相恋了五年的恋人就可以紧紧地相拥了! 也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情不自禁的她突然飞身向岛岸跳跃,而她的脚正好绊住了帆缆兵撇出的缆绳,一头栽进了船与岛岸之间的海水里……” “妈呀!她……她怎么了?他们把她救上来了吗?”海妹带着哭腔,拼命摇着牛七娃的肩膀。看着一边摇头一边抹泪的牛七娃,海妹“哇”地哭出了声。 “呜呜……这,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牛七娃拉着海妹走出堂屋,指着鹰嘴崖上的灯塔,“那个疯颠颠的白头发灯塔管理员就是他。后来,部队多次提升他,但他一直不肯离开这岛,正连职干部当了二十年;再后来部队精简整编,把这个观通站改制成了观通班,这里没了干部编制,正好海滨市航道局要在这里建这座导航的灯塔,需要一名维护管理员,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就地转业变成了一名维护灯塔的工人。” “他们……太不幸了!” “是啊,他们是不幸!可他们也很幸福。他选择留在这里陪着她,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们的爱成为永恒!”牛七娃用手抹去海妹眼角的泪水,“你现在明白了吧?有爱也不一定非得结婚、生娃,爱是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表达的。” “我懂了!可我还是想嫁给你,还是想跟你走!” “跟你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还这么固执呢?!就算什么都不考虑,你爸爸这关就过不了!”牛七娃真的生气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海妹从未见过牛七娃发火,一时吓得不敢言语了。 “你爸爸,你爸爸……”牛七娃突然一拍脑门儿:“海妹,你爸爸刚才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他说去找你们陈营长。让他去找吧,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哎呀,这事麻烦可大了!不能让他去找啊!” “不让他去找,他就胡搅蛮缠,咱俩有啥办法呢!” “唉呀!今天海上有风暴潮,他如果真的去找陈营长,出了海就太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找他,拦住他!”牛七娃话音刚落,就夺门而出,又马上返回来,“你马上去营房叫班长和麦一帆,让他们也去找你爸爸。” 牛七娃再次夺门而出,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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