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吻
死神盯上我了,我在劫难逃!我清醒的神志清楚的向我的心发出清晰的警报。
永寿梁的下坡路,很滑,车速很快。堵车。左边的一大半公路,一辆接一辆的大货车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只将一小半的路面留给我们。没有下雪,没有下雨,可是满路面是冰。陕西的山路上到处是冰。是大货车刹车时霖雨器喷出的水凝结的。这是司机鸿告诉我的。我们的车速很快,下坡路,三档,飞速。迎面扑来一辆大翻斗,空的,占据了我们的路面,车速也很快。左边,是堵停的车辆,右边,是陡坡悬崖,我们已经没有了躲闪的余地,只能撞车。粉身碎骨。我知道,转瞬之间,我将粉身碎骨,魂断永寿梁。我下意识的抓紧了车门上的扶手,紧紧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死神的拥抱。
没刹车了。鸿平静的说。
用手刹。坐在身后的林说。林也是司机。
手刹也失灵。鸿说。
我睁开眼睛,奇迹出现了。我们已经闪过那辆大翻斗,从左边堵停的货车缝隙里穿过,沿着货车们留出的狭窄的人行道快速滑行。那些货车们闪电般从我们的窗外掠过,个个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前面,一辆大卡车蹲坐在人行道上,堵死了我们的去路,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眼看着我们无路可走。我身后的林喊,用一档,用一档憋!不行。鸿喊。
左边,是道沟,很深,很宽。右边,是一辆辆大货车。要么跳下道沟,车毁人亡,要么撞上大车粉身碎骨。死,是必然的了。我再一次闭上眼睛,右手抓了车门上的扶手,左手伸了出去,等着和死神握手。
向右拐,猛拐,从那辆康明斯前面插过去!林还在指挥。话音刚落,嘭!一声巨响,天昏地暗。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惨案发生了。那辆康明斯已经撞碎了我们的车体,打碎了我们的玻璃,将它长长的冰冷的前额伸到了我们的鼻尖上。这是中国象棋史上一场空前绝后的骇人的“对车”,我们的桑塔那和一辆六桥的康明斯“对车”了!鸿安然无恙,林似乎也无大碍。我试着动了动,再动了动,还好,手脚还灵便,大脑还清楚。司机那边的车门被挤扁了,打不开。我试着打我右边的车门,一动身,妈妈呀,我没气了。我的左肋和左胸巨疼,呼吸困难。鸿和林不停的摇着我,问我,怎么样?怎么样?哪儿不舒服?我断断续续的对他们说,很——好,很——好,只要——活着——就——很好……
这时是早晨七点钟。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三十日早晨七点钟。
我们是凌晨三点出发的,从林的家。我们要去西安机场,赶乘七点四十分或者八点十五分的航班,去北京。去北京看望林的儿子。林的儿子欢欢在北京上大学。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辅导员老师给林打回电话,说孩子病了,要林尽快赶来。林打电话给我,求我陪他一起去。我慷慨答应。林是我的高中同学,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去年,酷暑难当的六月,我的小儿子大专毕业,要考专升本,要找工作,林陪了我,在北京城里整整蹲伏了一个月。他是企业家,开着一个印刷厂,有着三台重型建筑机械,是个大忙人。不要说这一个月里影响了他多少工作和收入,不要说在外面花了他多少钱,单单就这北京城里的酷暑,就给我制造下一生都还不起的债。
我赶紧与西峰机场联系,打算坐飞机去西安,然后转乘北京航班。可是时间来不及。我只好赶回家,换了件衣服,饭也顾不得吃地乘班车赶到林家。他已经联系好了出租车,是朋友鸿的,说好了凌晨三点出发。晚上,我们俩一眼都没合,抽烟,说话,一直到鸿把车开到门前,喇叭一响,就上车走人。
夜很黑,我们的心很急,车速很快。半路上有几处堵车,堵得很厉害。我们的小车在堵停的大车的缝隙里钻进钻出,被交警抓住罚了款子,求爷爷告奶奶,说尽好话,他们才肯放行。早晨六点多,我们到了底角沟的老路口,前行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只好绕道。翻过那座让人烦心的山,又复归大道,那是312国道较平直的一段公路,还在堵车。在山下,堵塞的是右车道,山这边,堵的是左车道,我们是下行车,要走的右车道畅通了,天也大亮了,大家心里一片畅朗。也有上行车挤占我们的车道,打算冲过去从小路下山,那辆扑面而来的大翻斗就是,灾难便降临了。
一阵急促的汽笛,救护车来了。林和几个医护人员将我架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上放着药箱,放着大大的一包氧气,右边是一排座位,中间是一个担架,白冰铁皮做的,看上去寒气袭人。医生要给我用氧气,我说不用。医生让我躺上担架好给我打吊瓶,我说太冰冷。她便让我坐上座位,将那只针头在我的手背上扎进去,拔出来,再扎进去,再拔出来,直扎得我手背上流血豆子,才扎进去。然后开车,疯跑,一会儿便到了永寿县人民医院,给我拍了胸片,肋骨和肺部都完好无损,心脏也正常,我放心了。
躺上骨外科的病床,我疼得要命,左肋,左胸。钝疼?锐疼?扎疼?憋疼,撕裂疼?我说不清,兼而有之吧,反正很疼。呼吸,疼,憋住气,疼,一股一股的疼,将我平躺着的身子一个劲地往起里举往紧里缩。疼就疼吧,反正死不了。我想,死神算是抬举我了,他给我开了后门,放了我一马。可是,他要用这无边的疼痛好好的教训教训我。
没错,死神在教训我,这我知道。我的神志是清楚的。因为,在这之前,我无视死神,我轻视死。好几次,我的心理受了那么一点点的损伤,只一点点,我便说过死不足怕,命不足惜的傻话。死神一定听见了,听见了,他便不会高兴。我的左肋,我的左胸,疼,只有两种可能:一、死神在接收我之前在我的那个部位捏了捏,觉得我还嫩,还不够成熟,便放了我。这家伙手重,就那么一捏,我就疼成这样。不过我很佩服这家伙的心细,在我猝不及防扑向他的那一瞬,他还记得男左女右的法则,摸了我的左边,怎不摸我放的右边呢?哈哈!二、在我扑向他的那一瞬,他不愿接纳我,便伸出双手将我推开。一只手推在了我的肋部,一只手推在了我的胸部。总而言之,我死里逃生了,死神将我放生了。
在生死线上转过一遭,怎么地我就变了另外的一个人。突然的,我竟然想起了生命的可贵。这个可贵,并不相对于我,而是别人。首先是母亲。躺在病床上,疼痛中,我突然就想起了老母。七十九岁的人了,三十几岁的时候,死了我的哥哥,哭瞎了她的两只眼睛,哭白了她的一头乌发。那时候,她还年轻,承受力还算好。现在,如果死了我,她将又会哭成什么样?还有我的妻子,她还年轻。那天下午六点多,听我要走,赶紧做好了饭菜,一定要我吃过再走,我没有吃就出去赶车了,她的脸上便布满了牵挂。我死了,在这寒冷的天里,她将扑天抢地成什么样子?还有我的大儿子,他在广州工作,回家需要三四天时间。那边天气很热,他没有棉衣,我死了,他一定会赶回来奔丧,这边的气候他怎么受得了?还有,陕西的这段公路是他往返的必经之途,每天都堵车,每天都发生车祸,他能安全的回来吗?还有我的小儿子,他刚上班,在一所中学教书。流行非典的那一年,他在北京读书,就咳嗽,直到现在,还咳嗽。前不久,区防疫站确诊他为肺结核患者,结果被市上的两个医院推翻了,可是咳嗽还没有停止。他是个懒散的孩子,看病吃药都要我领着看着,没有我,他将咳嗽到何时?还有我的女儿,才十岁,每天晚上都要我给她辅导家庭作业,我不在家时,她总要在电话上向我咨询好多问题。她学习很好,是班上前三名里的学生。她小鸟依人般可爱,我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她,她也一时一刻离不开我,我死了,她将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这怎么行?还有,我死了,那么大个孩子,穿一身白色孝衣,哭天嚎地的在那寒风刺骨的旷野为我送葬,我的灵魂怎能安息?当务之急是欢欢,林的儿子欢欢。孩子在北京,病了,一定不轻,辅导员老师打电话了,催得很紧,要我们来。孩子究竟怎么了?我们得赶紧去看!想到这,我就想跳下病床跑着去机场坐飞机去北京。我的身体挣了挣,想起来。妈呀!疼。我闭上眼睛,对林说,我很好,别管我,你赶快去北京!林很不忍心,对鸿千叮咛,对大夫万嘱咐,要他们千千万万照顾好我,然后去了。
我这才知道,疼,是一种十分难捱的感觉。一处疼痛,将会迅速弥散,牵动得全身各个部件都疼,禁不住地抽搐,禁不住地颤抖,禁不住地呻吟,禁不住地冒冷汗。这感觉无人与说,只能独自领受。想牵引着灵魂将那感觉躲开,越是想躲开,它缠你便越紧。突然就想起一个朋友,女的,网上结交的,是某大医院的心理医生。想向她求个方子,又怕惊动了她,便虚拟着给她发了一条手机短信,谎称我的一个朋友受了点外伤,很疼,让她给个方子。她很快发来短信:首先进入冥思,然后深呼吸,便可进入深度想象,随后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超小人,进入自己体内,很快找到那个伤处,为自己疗伤,接着想象自己伤好后的快乐情景,疼痛便会很快减轻。我按图索骥,先完成第一步,进入深度冥思,然后做第二步,深呼吸,妈呀!疼死我了,我连浅呼吸都有困难,哪里敢深呼吸。就此作罢。
在永寿县人民医院骨外科6号病床躺了三天,我的疼痛没有减轻。每天输两瓶液体,所用的药完全一样。第三天上午,鸿拿了药方去药房取药,竟然返了回来,说大夫将我的名字写成3号床的那位姑娘了,我想这大夫真马虎。我对鸿说,我的呼吸一直困难,我感觉气憋,让他找大夫给我开些理气行气顺气的药物,他去了。一会儿便拿回一盒藿香正气水来,我一看,心中暗笑这大夫是个庸医,藿香正气水是治疗中暑和胃肠感冒的药物,这是放羊娃都知道的呀。可是我还是喝了一支,那味道很难受,苦,辣,辛。我想,喝它的那会子,我可以用口舌的痛苦缓释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
打完那两瓶吊瓶,我执意出院。在街道的药店里买了一盒强力镇疼药,吃了两片,坐上班车,我回家了。
家门上的钥匙,我带着。打开门,老婆还没下班,女儿还没放学。关了门,进到我的房间,我要睡觉。我困。可是我睡不下去。这几天,我要躺下,或者起来,都要宏扶着。一只手抱了我的脖项,一只手拉着我的右臂。左臂是不能拉的,它会抽扯到左肋,左胸,疼。走在床前,我用右手扶了床,慢慢的将身子一点点地向床接近,接近,然后倒下,将全身挪上去,先侧身睡下,然后慢慢的将身体一点点地放平。整个过程都伴随着疼痛,等睡好了,我的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有敲门声,很响,很急。我知道是女儿放学回来了。我的心中一阵兴奋,从未有过的兴奋。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呼唤呀!我竟然有了这样的感悟。我得起来,为女儿开门。挣扎了老半天,费了比睡倒时更难捱的折腾,我终于爬了起来,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开了门,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亲了又亲,亲了又亲,直亲得女儿用不解的目光看了我半天,那目光明显的在发问,爸爸疯了?
妻子回来了,看见我的脸色很不对劲,便纳闷,你怎么了?我说出车祸了,受伤了。她不信。怎么的就来了一个喷嚏,我岔气了,疼得喊爹叫娘,眼中布满了泪水,她这才相信。等我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便唏嘘不已,鼻尖上都挂上了汗珠子。她扶我进到房子,扶我上床,扶我睡下,然后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心中暗笑,后福个屁。
晚上,五楼的苏老师来我家串门,老婆向她陈述了我的劫难,她说,疼痛是好事,它可以激活人身上许多已经坏死或者正在坏死的神经,唤醒人的许多沉睡中的意识,使人脑获得一次新生,使人变得聪敏而睿智……
联系妻子所说的必有后福,我想,苏老师说的这些就是将要降临在我身上的后福吧?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死神用疼痛深深的吻了我一下,这疼痛就像梦中突然响起的电话铃,猛地将我从浑浑噩噩的麻木中唤醒。首先被唤醒的是我的生命意识,它让我从新思考人生,从而懂得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珍惜生命。至于苏老师所说的唤醒其他神经和意识的事情,将会接踵而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真正地感谢死神感谢疼痛呢。
让我的肋骨告诉你们
我的肋骨折坏了。我的两根肋骨竟然折坏了!左边的,第四根,坏得利索,那坏开的碴儿掺错着;第五根,不利索,只是骨折,还对接着。这是在市医院的CT机上发现的,为了确诊,医生还将我领去透视,透视机前看得清楚,不仅肋骨严重骨折,而且胸腔有积液,说明当时胸腔也破裂了。
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
十一月三十日早晨七点钟的那场车祸发生以后,永寿县医院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将我拉到医院,给我拍过胸片的。医生说,好着呢,肋骨完好,肺和胸腔都没有问题。可是我疼,疼得要命。便住院。住过四天,没钱了。
我们是为林的儿子才去陕西的,去西安机场,赶坐飞机去北京。半路上就出了那场车祸。林的儿子在北京上大学,身体有了毛病,辅导员老师打电话要家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林只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看我住好医院,我们便安排他赶快去北京。他将两千元交给鸿,叮咛鸿好好的陪护我,然后去了。鸿是我们的朋友,司机。交警队叫他处理事故,给对方车辆理赔一千五百元,还交了两百元罚款。
疼是可以辐射的,一处受伤,那疼痛便会沿着神经迅速的蔓延开去,使你的全身都有痛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尽管我浑身的每一个部位都疼得抽搐颤抖收缩,可是鸿一来,我便尽量的装出笑脸,和他说话,和他聊天,有时还向他说些笑话。住过三天,我看见鸿的脸上有了难色,而且不停地问我,今天感觉好些了么?疼痛会使人变得非常敏感。我知道鸿身上的钱不多了,便问他,果然只剩下了一百元,我们还要吃饭,还要住宾馆(我睡不惯医院的硬板床,每晚,我们都去住宾馆),便将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给他,他死活也不肯要。本来,我是打算自己承担医疗费用的,见鸿这样,我便决计出院。医生不是说过嘛,没有内伤,只是肌肉和软组织损伤,用些药,躺几天就会好的。我躺在这医院里干什么?还不如回家养着。我想,鸿也会这样想。
我回家了。
疼痛在加剧。前几天,只是肋部和胸部剧疼,这两天,这疼痛开始游走,一会儿在胸部,一会儿在肋部,一会儿在腋下,一会儿又到背部去了。不敢深呼吸,不敢大声说话,尤其不敢咳嗽,不敢打喷嚏。一咳嗽,一打喷嚏,便疼得断气,眼前发黑。医生特别叮咛过,要我少活动,多睡,睡要平躺,不能侧身。疼痛使席梦思也变得坚硬无比,支得我脊背怪疼。翻一下身便感觉撕肝裂肺的疼,便呼天唤地,便鬼哭狼嚎,用女儿的话说就是像杀猪一样的叫唤。
我真不相信,一个堂堂的大男人,一个平时里如狼似虎的男子汉,只因伤了点皮肉就能疼成这样,我开始怀疑我生命的老朽和脆弱,我开始恐惧我的生命的弱不禁风和不堪一击。
在家伺候我的是老婆。老婆每天上班,回来便伺候我吃药吃饭,搀扶我上床下床。医生说过的,没伤筋,没动骨,只是肌肉扭伤,无大碍,可是我疼。我不愿将这痛苦传染给老婆,便在她回来后尽量装出笑脸,装出无大碍的样子,和她说话,甚至调侃。过了两天,老婆似乎发现了什么破绽,伺候我的热情一下降温,早餐也不买了,饭食也不好了,说话的声音也抬高了。那天晚上睡下,竟然单刀直入的对我说,我发现你好像没有伤,并不怎么疼呀。啊,她怀疑我装病!
我是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林的电话的。那天是星期三。我和林商量过,我们第二天去,星期天我就可以赶回。我要离开单位,需要请两天假。主任不在,下乡了,打他的手机,关着。我便向值班的副主任请假,准了。在永寿县医院的第二天,我的手机没费了,那天是周末,那时我正打吊瓶,便给副主任打电话,让他给我预交一些话费。他家门前就是邮局,方便。在电话里,他听到我说话的声调很异常,便问,我便将车祸的事说给了他,并让他一定保密,不要说给任何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惊慌。结果他向主任汇报了。我回家的当天晚上就给主任打了电话,他接电话的口气很不好。下一周,我们要开一个会议,当时,会议的材料交给三个人写,让我最后把关修改。我出门遇了车祸,他不管,开口便问,会议材料怎么办?我答应让人送到家里来,我躺在床上修改。过了两天,单位开会,他便在会上点了我的名,发泄了好些不满。这些天来,单位的同事纷纷来家里看望我,只有主任一个没有来,我便觉得伤情。我和主任可是铁杆朋友,我们俩的性格非常相似,不拘小节,粗枝大叶。他不来看望我,我便产生许多想法。就那么一点比芝麻还小的小官儿,怎么就将一个人变成了这样?将他的心眼儿变得比发丝还细小。他肯定是在埋怨我临走时不向他请假而向副手请假,出事后不先向他汇报而向副手汇报,还有,我躺在床上忍痛修改了那三份材料,他一定会想,这家伙在装病……
林已经回家好些天了,鸿已经回家好些天了,依我想,他们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应该是赶来看我,看看我的病情,可是他们都没有来,只是分别打过一次电话,问了问。林还去县上参加人代会了。我想,他们也都以为我没有什么伤,好着呢。那么,我在永寿县医院住的那些天,花的那些钱,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怕,很怕。我怕这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误解,怕这些无端的误解会带给我人品上的残损。这种伤害和残损远远的超过了我肉体任何部位的伤残。
我恨,恨这切心切肉的疼痛,它竟然是这样的隐秘,无法拿出去示人;它竟然这样的个人化,无法让别人感受和体验。
真巧,单位组织集体体检,在市医院。这一体检,我的病被查清了,肋骨骨折,伴有胸腔积液。
骨折真好,积液真好。医院的CT片和报告单会直接送到我们单位,我们的主任看得见,随后,我的老婆也会看见,还有林,还有鸿,都看得见,看见了,一切就会好的。它会立即消解这些天来蒙在我头上的许多误解。
李兴义,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飞天》《辽河》《漳河水》及江南时报、现代快报、中华合作时报、北京晨报等报刊,并被收入多种选本和年选本,出版长篇小说〈红泪〉〈夜事〉和诗集〈情语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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