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飞
铁艳真是好样的。
说起来也应该。我们上高中时就同班,住一个宿舍。开始我住上床,她住下床。她大我四岁,个儿也比我高出一头。她来自山区农村,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等到她将他们一个个抱着长大,送进学校,她才上学,所以她是我们班的老大姐。她见我上下床时吭哧吭哧的样子,便主动提出和我换床。就因为那件事,我一下对她感激得不得了。从此,每天上教室回宿舍我都要和她形影不离的走在一起。提开水打饭,我都抢着干。我们俩在一起有无限的快乐,我们在学习上生活上互相帮助,并且立下誓愿,一定要考上大学,而且要报考同一所大学,学同一个专业。上大学后仍然要在同一个班里,争取能成为同桌。她学习比我好出许多,当着班上的学习委员。她多次去找班主任要求调整座位,和我同桌。可是都被班主任回绝了。理由是她的个儿高,我的个儿低。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说,包括那位男生给她写情书了,那位男生给我传了纸条要和我约会,我们都说,并且将那情书、那纸条拿在一起研究,部署整治那男生的方法和手段。宿舍里住着八个人。她常常溜下床来,钻在我的被窝里,和我叽叽咕咕大半夜,后来,干脆和我挤一张床了。那段时间,我们似乎谁也离不开谁半步。当时,班上就有许多同学说我们在搞同性恋。
高考结束后,我们一起商量着报了志愿。我们共同填报了成都理工大学的地球化学专业。成绩公布后,她整整比我高出四十分。我很失望很沮丧。我知道我不可能被录取,最起码不可能和她录在同一所学校。当时,她也这么估计。她安慰我说,别怕,到时候,如果我录取你没录取,我就陪你复读,我们明年再考,我们一定要考在同一所学校,上同一个专业。太阳真的从西面出来了。那一天,我们同时收到了成都理工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我们的志愿专业。我高兴得蹦了三尺高,她只是紧紧地抱住我一个劲的流眼泪。到校后才知道,她是这个专业的第一名,我是倒数第一。老天,好悬哪!
我们同在一个班,同住一个宿舍。仍然是她住上床,我住下床。
毕业分配时,她是高材生,有几个国家级研究院招她,薪水很高,她一直推着,要等到我找到单位再说。说实话,我当时的成绩很差,半数以上的课程都是补考后才通过的,用人单位翻开我的档案扫上一眼,无一例外的都扔到了一旁。最后,走投无路,我只好将档案背回来交给我们市人事局。至此,她还是没有定夺单位,见我将档案从学校领出来,她也去领。我坚决反对。她冷着脸问:“怎么了?不愿要我这个朋友了?想甩掉我吗?”说真的,我不知道离开她我将怎么生活,我的生活将会成为什么样,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可是,仅仅为了我们的关系就让她蒙受这样大的损失,我不忍心。几次,我假装和她翻脸,都被她识破了。那几天,我们的情绪都很激动,很亢奋,多数时间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我坚决反对她随我回家乡,她坚决要陪我回去,我们经常闹得面红耳赤,可是两人的心里却都充满着感激。最后,还是我拗不过她,她终于将档案从学校要出来,陪我回了家乡。她是高材生,人事局将她的档案打开一看,一眼就看中了,毫不迟疑的将她安排到了市里的研究所。而我是差等生,是个没人要的角儿。人事局将我的档案送到一个部门被打回来,再送出去再打回来。这样反复了几次,实在不行,局长便把我叫去,问我愿不愿意去县上的企业,我当时感觉很羞辱,什么话也没说,红着脸呆呆地在局长的沙发上坐了半天,然后丢下一句“让我考虑考虑”便回来了。走出人事局,我直接去找铁艳,将情况说给她。她当时正在做饭,将刀子在案板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拍出好大的响声,那响声着实将我吓了一跳。她火烧火燎的将围裙解下,用抹布擦了擦手,留下一句话:“你就在我这儿等着!”便出了门。她直接去找了人事局长,向他说明了我们的关系,说明了自己为什么放弃许多国家级研究院不去而回到家乡来的原因,并且要挟局长:“如果米飞的工作问题安排不好,我就和她一同离开,一同去南方打工。”局长犯难了,对她说,“你让我考虑考虑,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尽快研究一下,尽快给你们答复。”之后,她又去了好几次人事局,并且求亲戚托熟人,转弯抹角地找了许多关系,半个月后,事情终于办成了,我留在了市里,分配到了铁艳所在的研究所下属的工作站。
不几年,铁艳就在同行业中脱颖而出。她的研究成果累累,破格晋升了高级工程师,成为全市学科带头人和科技拔尖人才。
我们的关系依旧。每天里,不是我追到她家里去混吃就是他到我家来主厨。我是个懒惰的人。她一来,就主动挽起袖子,帮我收拾房子,打扫卫生,完了就开始下厨做饭。她做的饭很好,尤其是炒的菜,忒可口,平平常常的一道菜,一经她手,总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口味来。就是一个醋熘白菜,一个酸辣土豆丝,也都会做得色香味俱佳,令你馋涎欲滴。
她的人缘很好。凭着她诚实厚道沉稳老练的天性,凭着她的专业威信,她结识了好多人,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所以在这个小城里,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没有她办不成的事。依赖和她的关系,我一遇上麻烦的事就去找她,就给她打电话。她总是有求必应,即接即办,每件事都会办得熨熨帖帖,令你满意。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凡遇到好事总先想到我。这些年里,她为我帮过多少忙,办过多少好事,我记都记不清说也说不完了。我姊妹多,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没有铁艳亲。
铁艳办过的一切事情都是令我佩服的。只是将她一生中最大的事情没有办好。她毕业后的第二年就结婚了。丈夫是一个县里的乡长。是她的哥哥给介绍的。我当时就坚决反对。铁艳对我说,她离父母早,从小到大一直是哥哥两口子拉扯并供给她上学的,哥哥对她管教很严,一直是用封建家教那一套管束她,所以哥哥的话她一直不敢违抗。她见过那人,看起来也不错,很诚实的样子,从面相上看不出他是那种坏人。她还说,婚姻就那么回事,都是应付的,作为女人,有个男人就行,不存在什么好坏,之所以结婚,是为了舆论好听,实际上,有和没有都一样。如果不为舆论,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还有,我是搞研究的,需要清静,他在乡下,离我远,干扰少,这对我也很有利。她这么一说,我就没话了。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婚后一年就生了孩子,男的,很乖。她让我给起个名字,我顺口说就叫臭蛋吧,她很高兴,说这个名字很好。就在臭蛋三岁的那年,他们离婚了。当时她拿不定主意,天天找我,让我给她拿个主意,我的态度很坚决:离!要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单身!那家伙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不要说,一直猜疑铁艳,诬陷她的清白,回到家里就打铁艳,经常打得她头青脸肿皮开肉绽,要是我,早就把他给杀了,还和他当什么夫妻!
她听了我的话,离了。那男人不要臭蛋,铁艳也丢不下他,便领了。后来,臭蛋就跟铁艳姓了,叫铁蛋。
离了婚的女人是很不好过的,尤其是有个拖挂——孩子。铁蛋还小,铁艳要上班,找个保姆吧,她一个人挣工资,养不起,领到单位吧,影响工作,又怕领导不允许。无奈,铁艳只好将嫂嫂叫到城里来,让嫂嫂将自己的孩子带到城里上学,铁艳供着。
铁蛋这孩子聪明伶俐又好学,幼儿园三年出来,现在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铁艳很高兴。可是这些年,由于铁艳的名声大噪,外面请她讲学的单位很多,市里的,外市的,外省的,甚至还有外国的。她经常外出,一出去就是一半个月,甚至一半年里也在家里呆不了多久。半年前,她突然对我说,她想再找个男人操持这个家。我当即表示同意。
在城里,单身女人要找个对象是比登天还难的。离过婚的、死了老婆的男人有的是,可是那些家伙要不早早的就有了情况,要不都想着再弄一房黄花闺女,他们的目光根本不会落在离过婚的女人身上的。可是,半年后,铁艳成功了,她找到了男人,而且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是市医院的内科主任医师。半年前,这医师的老婆死了。铁艳对我说她感觉这人不错。他们请我吃过几次饭,我也觉得这个男人满可以。前些天,铁艳对我说,他们已经同居了,而且要在本月结婚。我当然很高兴。我为他们祝福!
铁 艳
贝尔和我相识已经有好些年了,深层次结交才不过半年。他在研究院,我在研究所。研究所是研究院的下属单位,依次类推我就应该是他的下属了。以前因为业务关系我经常去他的单位,见过几次他。可是一直没有说过话。真的,一句也没有。首先是因为我自卑。他是我们这个市里的名人,尤其是学术方面,名气可大哩。在他面前,我简直是一个毛头丫头,矮他几头,对他只有仰视的份儿,唯恐某一句话说不好,引起他的反感或蔑视,所以不敢贸然胡言乱语。另一个原因是这人看起来很庄重,很严肃,不善言语。他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小赵,办业务的。我去他的房间都是因为找小赵有事。他一直坐在桌旁干他的活儿,满脸的严肃,头也不抬一下,好像一直有着干不完的工作。我每次去,都是轻声地和小赵说完事,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间。我怀疑,他连我斜睨一下都没有过,真的。
今年春天,他和我同时参加省上的一个研讨会。在宾馆,我们俩住隔壁。那天下午休会,别人都去逛省城了,他没去,我也没去。我抱着寻访乡党的心理,惴惴地敲了他的门。门开了。他很热情地将我迎了进去,我拘谨的坐在他的床沿。显得很局促,很慌乱,脸也很烧。说真的,我在离婚的这些年里还从来没有单独与任何一个异性相处过,尤其是在外地。他一改过往的庄重和严肃,热情地为我泡茶,递水果,主动地和我攀谈。我的矜持与拘谨霎时就被他驱散了。他很健谈,也很开朗,这是我从前一直没有看出来的。我们谈工作,谈科研,谈生活,谈家庭,谈子女教育,谈得很投合也很默契。无意间,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毫无隔障了。我说出了我已经离婚多年,现在单身,身边有一个男孩,很乖,学习也好。他显出非常惊讶的样子,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又要出来工作,像你这样工作干得很有成果,实在太不容易呀。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第二天早晨的会议上,安排有他的报告。我敢肯定,那场报告是我有生以来听得最认真的,也是对我的灵魂触动和震撼最强烈的。那些新颖的观点,缜密的思维,严密的论证,透彻的说理,明晰的说明,加上他非凡的谈吐,飞扬的神采、强有力的手势以及会场里响起的阵阵掌声,无形中产生一种神奇的磁力,震撼着我,撩拨着我,诱惑着我,吸引着我,使我浑身燥热,产生轻轻的、只有我自己才能感知的颤栗。在我的灵魂深处,一种奇怪又可怕的念头在萌生……
会后,我不顾一切的追到他的房间去。我真想扑上前去拥抱他,亲吻他,呼他万岁。可是我不能,尤其是作为一个寡居的女人,我不能呀!我不绝声地夸赞了他一通。他倒显得很不以为然,说了许多谦虚的话。说跟人家大家们相比,自己还差得很远很远,连个小学生都够不上。在我的心里,他的形象更高大了。我大胆的提出要他的讲稿,要他的所有科研论文。他笑了笑说,没什么,都是些鸡脑狗髓的东西。我硬要,他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登录我的网站看看。不过,发现哪里有问题一定要狠狠的批评哟。接着,他将网站的地址写给我。我高兴极了。
回到家,我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一直趴在电脑上翻阅他的网页,拜读他的文章,读完了,少不了在后面发几句感慨,喊几声精彩或者提一些建议。常常是睡到床上老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又爬起来打开电脑,再去看他新近发表的文章。越是看,越是激动,越是亢奋,越是睡不着。一种潜在的情绪在我的心里潜滋暗长,搅扰得我不得安宁。好多次,我都想起床,打的赶到他家去,敲他的门,把他从睡梦中弄醒来,和他长谈一夜。不谈别的,只谈爱情。可是我不能。我明明知道他有家有室,他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护士,比他小十几岁,很漂亮。我常常想,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越轨,是不是罪恶?每想到这里,我就非常痛苦。
终于,终于,我终于想到了一种向他倾诉的方法!他的网站有聊天室,每周末开放。我可以再化用一个网名和他聊天!有了这个想法,我激动得心跳了半夜。我起卧不安,吵醒了儿子。儿子问我哪里不舒服,问得我无言以对,脸上发烧。我再次打开电脑,很快的就申请了一个新的网名,前面是我姓名的英文缩写,后面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用这个化名去跟他的帖子,成功了!于是,我第一个跟帖就发起了对他的情感攻势:“先前爱你的帖子,不知不觉却爱上你的人了,怎么办?”不一会,他回帖了:“哈,怎么会呢?这里是谈学术的地方,别开玩笑吧。”
我说,周末进聊天室行么?
他说,只要你有兴趣,愿意奉陪。
说完一会儿,这几句对话就被他删除了。
进了聊天室,我才敢肆无忌惮的发泄。我进去后,他正和别人聊得火热。我不顾一些的插进去,将他拉进深水,紧紧地抱住他,一连吻了他十几下,吻得他晕头转向。他赶紧推开我,一再追问我是谁。我只管大笑,笑完便让他猜。他一连说出十几个女人的名字,都被我否定了。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想到了我,很快地在屏幕上打出我最新的网名,我用英语回复他:yes!我想,他真笨,还算什么科学家。我进聊天室时不是带着网名吗,还用再三的追问?我又想,这个家伙外表上装得一本正经,其实生活也很糜烂,在网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和他鬼混。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有点凄凉,有点悲酸,有点伤感,有点痛。可是一转念又想,也难怪,谁叫他那样优秀呢。
我们用悄悄话开始聊。他开始查户口,我便使出浑身的解数编造出一连串的假信息骗他。地址呀,职业呀,年龄呀等等等等,唯独性别是真的。正式聊天,我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爱你!也希望你能同样的爱我。”
他很沉稳,说,我们刚刚认识,彼此都缺乏了解,说声喜欢就足够了,要说爱,还为时过早。
我说,我早就盯上你了,我对你的考察由来已久,我已经铁了心。
他便说,你这样说话太猛了些,我差点就要窒息了。
我说,窒息了好,我马上赶过来给你做人工呼吸。
他说,我感觉你是一个熟人。
我说,我不是你的熟人,你却是我的熟人;你根本不认识我,可是我老早就认识你。
就这样,我们漫无边际的聊,聊,一直聊到深夜。
此后的每个周末,我们像上瘾般地按时上网,准时进聊天室,一聊就是将近一个通宵。有天夜里,我鼓起勇气对他说,我多想,多想和你在一起深深地爱上一次,疯狂的爱上一次,就一次,我就死而无憾了。
他显得很激动,连忙追问我,住什么地方,以及真实的身份和姓名。我迟疑了半晌对他说,你别急,迟早会让你知道的。
我真笨,我干了一件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蠢事。我小看了一个科学家。我忘记了科学家的天职是搞研究。我竟然天真地以为用我的小聪明,用一种雕虫小技就能骗得过对方。我错了。就在那个周末的早晨,我刚刚下线,准备上床休息,电话铃响了。接起来,是他,贝尔。他直截了当的呼唤着我的网名,然后毋庸置疑地说,别装了,你就是铁艳!我们用不着再捉迷藏了,老实告诉你:我爱你!
我的呼吸加促,心跳加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赶紧将电话扣下去,并用手压住。我的心里乱极了。一直像从前一样,在网上,以虚拟的身份相处,可以大胆的交流,大胆的倾诉,大胆的爱,那种神秘的朦胧的激动的感觉多好。可是这张纸被他戳破了,一旦戳破,让人多么难堪,多么尴尬。从今往后,我将如何处置这件事,我将如何见得他。我们都在一个系统,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面,又该怎样应对,那张脸将往何处藏?我的大脑恍恍惚惚,我的眼前一片迷茫。
只要确认了我的身份,其他任何信息都在他手里掌握着。他很快地给我发来手机短信:哈哈,受惊了吧?对不起!
我回复他:你让我无地自容!
他说,大惊小怪!异性之间的相互爱慕是人类最伟大最高尚的情感,有什么躲躲闪闪的呢?
我说,可是我们都已经是什么年龄了。不怕别人笑话!
他说,爱是存在于人生命的全过程的。年龄越大,爱就越成熟,越牢靠,越持久。
我说,爱的最终目标是建立婚姻,你能和我结婚么?
他说,我不能,因为我已经结过两次婚了。时代发展了,人们的观念也变了,爱情的终极已经不是婚姻这一条狭道了。
我说,可是,我又不愿做别人的情人。我想有一个家。
他说,不愿做情人也好,我们就做朋友,做最要好的朋友!
我很高兴。
实际上,相互公开了身份也很好,交流的渠道多了,交流的机会也多了。我们除了在网站聊天,还用上了QQ,用上了电话,用上了手机短信。我们每天一有时间就通一次电话,发几条手机短信。同事们说我:“这个家伙最近几天是不是有情况了,显得这样精神,神采飞扬的,气象比以前好多了。”我暗暗发笑。米飞更是反应敏锐:“铁姐,你这些天鬼鬼祟祟的搞什么,接电话都要跑到屋外去,是不是给我找到姐夫了?若是,今天下午就请客。你不请我请!”
我说,傻妹妹,别乱猜,姐姐有什么事瞒过你了?
过了些日子,贝尔打电话给我,说他申报了一个国家级课题,想和我合作,问我愿不愿意。我当即表示愿意。他便要我去他的单位填写有关表册。这是我们开始“谈情说爱”后的第一次见面。我去了。他仍然和小赵坐一个办公室。小赵正在忙他的事儿,见我进来,以为我是找他,急忙站了起来和我寒暄。进门前,我的心就开始怦怦直跳,脸烧得发烫。一进门,贝尔显得很冷静,缓缓地站起身,彬彬有礼的和我打招呼,给我让座。这是我进他的办公室他第一次招呼我。我发现,他的脸也轻轻的红了一下。
我们很快地谈完课题上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过了几天,他又打电话邀我,仍然是课题上的事情。我说,你那儿多有不便,还是你来我家吧。他来了,背着一大包资料。嫂子在家。儿子还没有放学。我将他迎进家来,领进我的书房。他将那些资料拉开,摆得满桌子满床。嫂子送茶水进来,见我们那架势,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出去时顺便将门也带上了。我想,嫂子真是过来的人,真会体贴人。我从心底里感激她。
贝尔是个工作狂。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我的思想却正在开小差。我多想让他抱抱我,亲亲我,抚摸我。我的脸很烧,心跳得厉害,呼吸急促得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有意的贴近他听他的讲解,三心二意地按照他的吩咐整理材料。等到将所有的事情干完,已经快六点了,屋内的光线暗淡下来。我将灯打开,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的对面,死死地盯着他。我知道,我当时的目光一定很异样,一定是一种渴望的光。因为我当时是多么的渴望呀。
他端起茶杯呷了两小口,然后放下,呼地站起,双手把我抱起,紧紧地揽在他的怀里,在我的脸上唇上狂热地吻了起来。我的浑身燥热,颤抖,酥软,瘫痪,头脑晕眩,那颗心似乎要从胸口蹦出,鼻孔里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呻吟……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该是儿子放学回来了。
嫂子忙在外面应道:铁蛋回来了,舅母给你开门……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已经成了他的人,他也觉得他已经属于我,我们之间没有了任何隔阂。我有什么事他就尽力帮忙,他哪儿用得着我也就毫不客气地安排给我。这样的好日子刚刚过了半个月,我的婚事就提上日程了。一年前谈过的那个医生,突然又旧话重提,愿意和我结婚了,整天邀我陪他出去散步,陪他去舞厅跳舞唱歌,陪他吃饭。这样,我和贝尔的关系只能强行疏远。有时候,我和医生正在谈话或者吃饭,他的电话或者短信来了,我只好关掉;他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又打过来,我又关掉。这样反复几次,医生就生疑了,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问得我很难堪,只能胡乱的搪塞:是米飞那个讨厌鬼!医生便赶紧说,叫她过来,我们一起吃饭,完了去唱歌。哈,米飞又沾贝尔的光了。事后,我便瞅空子给贝尔打电话说明情况,请求他谅解。他是个豁达的人,每每知道这些情况,总是要向我道歉,并且送上一些祝福我和医生的话。可是,我懂得,贝尔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好像有着心理感应,好像他在跟踪我们,每当我和医生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打电话过来。无奈,我只好将我的手机关掉,放在家里不带。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对他心灵的伤害有多大,可是我无奈,我无奈呀。贝尔,我要结婚,我要家,这些你都无法给予我,我只能离你而去,去找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可能我不会像爱你一样的爱他,可是我需要他。还有,贝尔,你的爱人和这医生在同一个医院,万一我们的关系败露了,对你对我都不好呀。糊涂的贝尔,请你原谅我。可怜的贝尔,你能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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