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要回忆这一生中和书发生的种种故事的话,那故事多半发生在读书不容易的年代。
比如我会回忆起幼时书摊上《三国演义》的小人书,中学时同学间传阅的《林海雪原》和《欧阳海之歌》,“文革”结束前在部队的一个小小图书馆贪婪地阅读已经破烂不堪的《子夜》,将《红楼梦》中的全部诗词和《三十六计》一字一句抄录下来……“文革”刚结束时对世界文学名著的恶补:巴尔扎克、雨果、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莫伯桑、契柯夫……至今还记得刚读完《九三年》后对一直以来不绝于耳的“革命”后面更有高于其上的“人道”的震撼。
再以后,有了大学生活,读书不再是困难的了,但那时读书还是件崇高的事,书的品种不很多,但多是些值得读的书在生活中与读书者相伴。我们那时还学着写作,怀着崇敬写作。当编辑后又怀着崇敬编书,和像朋友一样的作者们探讨问题。我们争论着萨特的“选择”意义,我们为重新发现了的尼采和弗洛伊德“鼓与呼”。那时我们不知道钱,我们都很单纯,我们内心的很多欲望都在冬眠。
90年代中叶我们的世界开始变得热闹,明星在生活中闪耀;无数信息左右着我们;书在渐渐中变成了纯粹的商品;编辑们不再满足于只做嫁衣;书还拥有了自己的“城”,小书摊早已不见……生活在膨胀中行进。我们管这膨胀叫丰富,因为我们需要这样美丽的冠冕堂皇的藉口。
书还香吗?当一本书引起轰动,我们只为印数骄傲,只为营销自豪的时候,我们开始忽略了内容,更多收获的也许是盈利的快乐。
《我为歌狂》也许创造了一个销售奇迹,引领了青春读物的繁荣,它的营销方案也已经被载入教程,但书本身又留下些什么?除了热闹,自己年轻读书时曾经对心灵的感动或震撼还会在下一代的阅读中发生吗?
还有书香吗?在书的世界里,一些人仿佛失去了嗅觉,只剩下了听觉。需要听到吆喝,才能选择阅读。阅读已经变得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了。
但是,我还是看到有些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经过我编辑的旧作(如《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美学散步》)还在散发着她的芬芳,静静地寻找并吸引着她的知音,她是心灵穿越时间对心灵的共鸣。对此,虽然轰动一时却又旋生旋灭的大量新作真的有意义吗?
其实,书市的热闹与真正的心灵阅读已经越来越没有关系了,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在很多很多的书里读很少很少的书。仅此而已。如果这样,作为编书者,是否应该这样思考:不要编很多的书,但却要编很好的书。这是不是更是我们这一职业原本的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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