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前巷深

后巷也深

 

牵牛花探到墙外

杨柳舞动柔软的腰姿

 

我光阴里的识字课本呢

如一片瓦片在逝水里沉没

 

所有的波纹没有记忆

我只记住了母亲苍老的脸

 

故土终于怀端在心中

隔着岁月苍茫的桨声

 

没有一条长河能重到从前

没有一根灯草能照亮白发

 

前巷深  后巷也深

沉默的大地挂着黄昏的肖像

 

再次写到母亲

 

今天我的诗再次写到母亲

写到村庄和脚下的河流

一架木桥架在春天的两岸

架在母亲苍茫的心中

在故乡，我总是穿布鞋

我怕大地心痛 

也怕母亲心疼

在岁月的风雨中 

我是个无用的诗人

我在河流和山岗上呼喊

我一生都不知我要做些什么

为何我总是在苦难中挣扎

每当想起苦难中的母亲

我就不再怨恨……

母亲说：天再大

也大不过民心

一切从小事做起

了解快乐和疼痛

也了解阳光和风雨

 

昨夜风雨

 

昨夜秋风晚来急

你在春天的鼓点里上路

夜是黑的，光明总是很远

心里的爱也总是很远

 

往事如尘埃般散去

只有心情是潮润的

适合种子生长

适合哑巴说话

 

天地间更多的是沉默

就像惊雷后是更大的风雨

 

在母亲的故事里写诗

 

你曾是一个戴着野花的村姑

嫁给了帐房先生的父亲

父亲的算盘

不如你心算得快

 

一生生下七八个儿女

就像一根藤上七八个苦瓜

你用去多少温柔的时光

却无法计算……

 

春水涨起来

你的头发就白了

弯腰数一下日子

粮食和金钱都很宝贵

秋水还没冷，梅花就先开了

 

所有的爱是用来疼的

所有的泪水是用来爱的

没有一根针能缝合往事

没有一颗种子能离开故土

 

雪在到来之前

窗花就红了

母亲一生没有离开过灶台

但她知道，世界有多大

火光就有多远……

 

一个人的南方

 

母亲的目光越拉越长

像老家月辉下的纺车摇着纯白的棉线

越来越远了，故乡，像秋虫的吟唱

时断时续，日子也没什么难过

就是压抑，井底之蛙

总要去外面闯一闯

一棵树跟着我去了南方

母亲干裂的嘴唇发不出声音

 

灰狗巴士在乡村和高速公路上奔驰

一会儿广东，一会儿东莞，一会儿深圳

灯红酒绿的城市放大了心中久违的欲望

母亲说：不能喝酒，不能吸毒，不能嫖娼

好好挣钱，并把每一分钱抓紧……

现在钱就缝在内裤里，和命根子栓在一起

母亲，我今夜在他乡的月光中睡了

你也睡了吗？白发散落在左边还是右边

每当阴天下雨，想起关节炎的母亲

我的牙就很疼，我知道十指连心的故乡也很疼

以及在山村，母亲受伤的目光也在喊疼……

 

下雨了，喊一声娘

 

下雨了，喊一声娘，声音是湿的

下雨了，灶门口的柴草也是湿的

一缕烟，又一缕烟，娘对着锅堂吹气

一会火就着了，火光映着娘的脸

一会儿亮，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娘说：人要实心，火要空心

湿鞋在火上烤干了

一样走阳光下的

乡土路   

 

山风很急，夹杂着雨声

黄昏后的村庄像磨盘一样沉重

娘没有说话，我累了就躺在娘的怀里

铁锅里的玉米饼子是香的

有着太阳金黄的颜色

河水在梦中一步步走远

窗台上灯还亮着

一棵柔软的青草挑着露珠

和一颗透明的心

 

安  静

 

风多么安静

像没有风

人多么安静

剩下灯草的呼吸

一会儿就灭了

是那样静美

 

风走过

 

人的一生

好比一阵风

树叶落尽

风来清扫

世界就干净了

 

手掌还是手掌

没有风雨雷电

一条沉默的狗

在夕辉中走回家

拖着沉重的影子

 

……

   

    作者自述：

       徐泽，原名：徐春华，笔名：晓华。1990年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近年来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诗刊》等报刊发表作品800多篇（首）……，多次获奖，并介绍到国外。著有《请与我同行》、《怀念家园》《风中的小鸟》、《徐泽诗选》等诗文集。现与朋友策划编辑文学期刊，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