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打年轻的时候就说话做事较真，他要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于是有人给他取外号“杠头”。如今，三爷都奔八十的人了，可那咬死理的性格一点没改，三奶奶为他这脾气和他怄了许多的气,也用了好多心机。这不，饭碗一推，小袄扣一解，大眼一瞪，三爷又和三奶奶抬起了杠。

    “你打刚才就嘚嘚啰啰，我就说他们了，就说他们去喂狗了！大冷的天给老人送饭不兜着点，到了老人手里不凉了才怪呢！吃这样的东西会好受吗？”三爷卜楞着脑袋问三奶奶。

    三奶奶一边拾掇着饭桌，一边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人家饭凉饭热给你吃吗？你是光给孩子们得罪人！”

    “嘿——你这话说的，不给我吃我还不干呢！我就是不让他们这样做、糟践村法……”三爷说着，抓起炕沿上的帽子往头上一扣，迈腿就往外走。

    三奶奶一把拉住他，说：“倔驴，昏天黑地的你又去瞎折腾什么？”

    “折腾什么？我去告诉他们——再让我看见他们给他爹送的饭不冒着热气，我就给他们砸锅……”三爷身板硬朗，三奶奶拉都拉不住。

    “嗷嗬——”三奶奶突然放下手，掐住自己的腰，吸着凉气呻吟。

    三爷止住脚步，转过身把三奶奶扶到炕头上，“是不是又把腰给抻了……我给老二打电话……”

    三奶奶摆摆手，示意让三爷给按按。三爷甩掉那双泡沫底云字勾老头靴，跪在三奶奶身边，伸出他那双粗糙、筋骨张扬的的大手，仔细而又舒缓地给三奶奶按摩起来。

    “你说我杠头，我看你比我犟八倍，孩子们拉你到医院你都不看，就留着使唤我……”三爷心疼三奶奶，也开始叨唠她。

    三奶奶咬着下嘴唇，紧憋着笑。“我不给钱找主，按按就好的病还烦劳孩子们……你可不许给城里的打电话，省得他们又挂牵。再说你也看见了，我这毛病就怕着急上火，刚才还不是让你急的……”

    “让我急的——又是我的不是，我不去不就算了呗……”三爷哄小孩一般对三奶奶说。

    三奶奶计谋得逞，透着心地高兴，趁着三爷下了坡，三奶奶便见机行事劝导三爷，“我不是怪你，怎么还是年轻时那一条道走到黑的脾气，咱们都老了，不能帮孩子们做些什么，就要给他们减少点负担，要是你拢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和人家吵吵起来，气坏了身子不算，还不得又是老二给你擦屁股……再说，老人要个老脸，小孩要个小脸，你要诚心管人家的事就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去喂狗……”

    三爷住了手，瞪起眼睛问三奶奶，“我该怎么做，还给他们下跪不成……”

    三奶奶又吸着凉气呻吟，三爷立马住了口。

    “看看，杠头劲又上来了，赶快给我按按，别住了手生事……也怪了，孩子们那一个也没你按得舒坦……”三奶奶连唬带捧。

    三爷把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翻着眼睛想了一会，把双手重新放到三奶奶的腰间，问：“你说这麻老头，真就挪不动窝、出不了门了？”

    “那是小事，七老八十的人了，也到了让孩子们伺候的时候了。”

    “要是能走，不省的让孩子们跑腿，说实在的，他们一天天早出晚归也怪不容易的……”

    听完三爷这句话，三奶奶搪开三爷的手，翻个身做起来，笑着对三爷说，“你这话说对了，孩子们不容易，你别总惺起两眼挑人家的错缝……这样，你明儿去看看麻老头，我呢，找找他的孩子们，让他们送热粥热饭过去……”

    “你分配我？”三爷拉下脸。

    “我听了你一辈子，你听我一回不行吗？”三奶奶反问。

    三爷嘿嘿地笑了一阵，对三奶奶说：“老东西，你当我真老糊涂了，不知道你装腰疼——哼！”

    三奶奶一愣怔，然后也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吱扭一声门响，麻老头的孩子们不好意思地走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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